说一句世事难料,估计大家都承认。
纪炀一行出发,但他的名字在潞州城却愈发响亮。
无论是他三年来的政绩,还是被各个部门争抢,最后发现谁争都没用,你能争过皇上吗!
皇上要人!谁能不听!
可谁不想被皇上要走?
那可是天子,是天下之主,近些年可能没什么感觉,在陛下年轻时也是励精图治。
如今不少良策都是他定下,百姓跟官员们都赞一句好。
但也结了不少怨。
毕竟利益这东西,牵一发动全身,给百姓们让利,就会让有些人失利。
陛下年轻时还镇得住,但人一老,什么都变了。
有些东西便开始蠢蠢欲动。
纪炀对此有些感觉,不过依旧觉得,作为古代封建王朝,这个皇帝大致还不错。
当然,这些评价只能在脑子里过一遍,并不会说出。
纪炀他们出发时是七月二十二,一路骑马去汴京,赶在八月十五之前能到。
路上途经两个府,一个州,甚至还让马过了段水路。
幸好他们几人之前每日坚持跑步锻炼,不然估计都撑不下去。
纵然如此,纪炀明显消瘦不少,脸上棱角更加分明,过了十八的他身量也趋向成年人。
远远看着,身上自有一股骄矜跟凌然。
路过府的时候,明显要比州热闹。
这也是行政级别的划分,上面是中央,下面分别是府,州,城,按规模来说,一个比一个小。
在承平国律法里,三者并未有隶属关系,而是统归中央管,只按规模区分而已。
比如所在的潞州,隔壁凉西州,都是州,基本代表面积比较小,又或者人口少。
而被命名为开封府,灌江府这种府,要么人口多经济繁荣,要么地方大,开封府属于前者,灌江府属于面积大。
如果按照位置来看,但凡在中原附近被称为府的,基本都是经济好。
在边域,诸如灌江府这种,那就是土地面积大。
纪炀一边走一边跟身边人科普,也算打发时间。
所以很多时候说个哪哪人士,说什么地名,基本也知道当地情况。
当然也不绝对,毕竟他们这片土地历史悠久,总会有不同情况出现。
他们一行六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八月十二这天接近汴京。
整整二十天的路程,确实很辛苦。
还未近汴京,就能看到城外肥沃千里,但汴京城外并不种粮,多是种菜卖给城里七十万百姓。
一个城里七十万百姓,在古代很多人眼里很难想象。
这就要用一个数据对比。
之前说过,承平国县城的划分,什么上中下县。
三千户以上是上县。
四千户以上是望县,比如潞州唯一一个丰邵县。
那望县上面还有吗?
自然有。
但这已经不按门户划分,而是按地方。
望县的上面是畿县,也就是京城外的县,也就是现在看到的。
畿县上面为赤县,便是京城内,这个等会就到。
畿县不仅有专门种菜的菜户,还有养六畜的,种花的,做手工的。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有专门的养殖户,养花户,蔬菜种植,更有各种手工业,来保证京城内的需求。
单是七八月份城里娘子用的纸扇,都要数以万计往里面送。
走了几十里路,周围更加繁华,官道变得更加好,凌县尉感慨:“这些道路都是有糯米支撑吧?”
旁边行人笑道:“岂止,里面不仅有糯米,更有鸡蛋清,所以才会如此结实。”
很早开始,古人便会用这两种东西来修路建城墙。
但看看这财力物力,真是不敢想象。
到汴京外城门前,挑着担的,推着车的,走街串巷的小贩们比比皆是。
这还没到中午,已经让人感觉此处的繁华。
玉敬泉看着排着队进城的百姓,也感慨道:“怪不得天下官吏,天下百姓,都想到汴京。”
要说汴京城门并不算高,可独有它的沧桑感,让人一看就知道此地不同。
下马排队,平安跟大家说着要检验什么。
讲起来,平安也是土生土长汴京城人士,爹娘都在城外庄子上做事,纪炀原本让他先回家看看,平安却执意先进城,反正很快能见到家人。
想到家人,平安多了些活泼。
这里才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进来之后便是御街,这条街是汴京最宽敞的街道,一直通向皇宫大内。一路有各家宅子,还有各色酒楼。”平安道,“到护城河时,就不能往前走了,那边有禁军把守,但逢年过节时,旁边城楼金明池会开放,陛下也会去。”
“这里还分东西两个坊市,官员一边住在靠近官署的东边诸巷,离坊市也很近。西边多是玩乐宴饮的去处。”
“要想热闹,早市,晚市,夜市,鬼市都可一逛。九曲子周家的北食最是好吃,南食可以去则寺桥金家。”
纪炀笑着插一嘴:“鬼市的香糖果子也是一绝,肯定要尝。”
“鬼市?”卫蓝发问。
纪炀答:“汴京没有宵禁,有些店铺三更熄灯,五更再起,最晚那段时间,便是鬼市。”
三更熄灯?五更再起?
换做现代就是,凌晨近一点关了店门,然后四五点店门又开了。
如果勤快的话,凌晨三点开门也行。
“怪不得叫鬼市。”凌县尉显出浓厚兴趣,已经跟卫蓝商议着去玩了。
李宾也开口:“晚上可以乘船夜游吃茶,睡到蒙蒙亮起来,正好吃早市热腾腾点心。”
忘了,他是汴京城外庄户人家,对汴京城内也熟的。
众人都知道李宾身份,下意识看过去。
李宾不好意思笑:“我们城外庄户百姓,经常过来游玩。少年时瞒着家人进城,做一两日零工,便能得一两百钱,吃饱喝足再回家挨打。”
纪炀,平安,李宾的话,让其他三人下意识咽口水。
纪大人便不说了,他家何等尊贵,去哪都能享受到。
平安在伯爵府做下人,也对汴京风物如数家珍。
就连李宾住在汴京城外的庄户人家,更有如此悠闲自在的日子。
汴京,这就是汴京?
玉敬泉,凌俊鹏,卫蓝,三个长年在扶江县生活的人,终于明白整个潞州官员,为何一提到汴京,便是满脸迷离。
满脸都写着两个字,想去!
不过再想想,怪不得大家都说把伯爵公子扔到扶江县是屈就,两者对比,他们更明白纪大人家里有多狠。
若不是心智坚毅,两者的差别,都能让人丧失意志,整日浑浑噩噩才对。
都说由奢入俭难,这话可是没错的。
众人不由得更加同仇敌忾,那些故意设计让大人去偏远地方的人也太可恶了!
纪炀笑着看大家:“不多说了,找个地方落脚才是整理,赶路二十天都累。”
到了汴京,自然不会住客栈。
他们一行人刚到御街前,王伯已经带着小厮们迎上来了。
王伯眼里透着激动:“终于,终于把少爷盼来了。”
纪炀他们来的匆忙,并未给汴京寄信,王伯怎么知道的?
“少爷,陛下召您来汴京的事已经传开了,所以,所以老奴算着时间,每日带着家丁来接您。”王伯立刻解释,眼里看向纪炀满是慈爱,“好,太好了。陛下,陛下亲自召见。”
纪炀心里感动,不知王伯等了几日,又等了多久,好在没有错过。
寒暄过来,王伯迟疑道:“少爷,您是回伯爵府,还是回别院。”
伯爵府不用说,算是他家。
别院则是纪炀母亲的财产,原身有时在家里受了委屈,便会去别院住。
说是别院,其实位置特别好,离御街又近,那地方还安静,不管去东市西市,乃至去皇宫都很近。
听说当初陛下赏给武侯,武侯又把这些财产托付给儿媳,也就是纪炀生母。
此事说起来话便长了。
纪炀生母的父亲,跟武侯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更为了救武侯,一家尽忠。
为了报答恩情,武侯便让嫡长子娶了这家留下的唯一骨血,又怕她孤女无助,赠予大笔财产,当女儿疼爱。
可惜,如此忠义之举,武侯的儿子半点没学到,更觉得妻子抢他财物,心生怨恨。
等妻子离世,按照承平国律法,这财物又直接到纪炀手里,早跟他没关系。
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不好说,但纪炀在原身记忆里明白。
武侯这样的安排很好,因为即使他生母不得夫君喜爱,可靠着大笔财富,又生了嫡长子,宫里皇后还常常召见。
她的日子过得还可以,并不在意夫君如何。
只是这家里唯二两个明白豁达人离世,侯府便成了伯爵府,成了如今的模样。
也就是陛下体恤没有让他们换宅子,否则如今的宅子早该换成规模更小的伯爵礼制了。
所以去伯爵府,还是回生母留下的别院。
纪炀还用选?
“回别院。”纪炀道,“伯爵府那边,自会有人来请。”
至于去不去,那是两回事。
比之伯爵府,还不如去见见给他寄银钱的“狐朋狗友”,这不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