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多么多么有眼无珠,多么蠢,这才把纪元这种人才推得更远。
所以看到纪元被召见,五王爷很是高兴。
以前的父皇就罢了。
最近几年的父皇,说话稍微有些不对劲,不死都要脱层皮。
这几年里,五王爷别的没学到,察言观色的本事,倒是十成十了。
纪元听到消息的时候,却并不意外。
反而蔡丰岚跟聂世鸣先跳脚。
“这怎么行。”
“进宫就完了!”
“不行,绝对不能去。”
蔡丰岚在京城一年多,很了解情况。
聂世鸣背靠聂家,自然也清楚。
去年,户部有个官员,只是面对皇上时走神了,第二日便被流放。
还有个年轻人,殿试时,以为皇上喜欢青年才俊,便故作姿态,表现自己是神童一般。
虽说到了殿试,一般不会落榜。
而那个年轻人也是成了个别案例。
更有甚者,都不知道哪个人惹到皇上,之后就再也寻不到了,成为一桩悬案。
纪元听着,无奈道:“怎么越说越玄幻。”
话是这样,纪元却是信了七八分。
有程家的事情在前,很难不去多想。
特别是程大人口中的秘佛殿,又是什么地方。
行宫里面,到底是做什么的,这些问题暂时都没有答案。
纪元也是为了安慰两个人,让他们安心即可,自己则换了身衣服,便直接等着传旨太监过来。
不多时,宫里果然来人。
看到纪大人准备好了,太监笑眯眯道:“纪大人,请吧。”
这太监还在看纪元好友们的表情。
一个聂世鸣,一个蔡丰岚,见他们表情正常,满意点头。
当然了,就算表情正常,也要告诉皇上。
纪元被请到勤政殿,只觉得殿内有股异香,让人精神一振。
果然,所有寻求长生的皇帝,最终也是殊途同归。
什么丹药,什么异香,都是为了提神。
这些东西,可以让人暂时精神一振,但时间长了,身体只会更加亏空,需要更多丹药。
这也不是纪元聪明。
更不是古代人蠢笨。
这些玩意,是现代人总结的经验教训罢了。
纪元认真行礼,老皇帝却并未让他起,只是定定地看着他,开口道:“纪大人,你可知错?!”
错?
纪元答:“回陛下,微臣不知。”
“暗中勾结,结党营私,只为报私仇,还说没错?”老皇帝的声音,有种强撑起来的沙哑,但过了阵,似乎又恢复平常。
纪元又答:“微臣虽有私仇,却并未暗中勾结。”
“微臣有私仇,也并未行私刑,天齐国律法严明,会给臣子一个公平的答案。”
“再说,为了爹娘,纪元甘愿如此。”
旁边的几个太监手心冒汗。
纪元的话太多,太密了。
如今的皇上不会喜欢的。
他怎么敢的。
可最后一句,两个太监直接松口气。
为了爹娘。
为了自己的父亲。
果然,老皇帝道:“起来吧。”
“看在你至纯至孝的份上,也就算了。”
其实这解答了皇上另一个疑问。
以纪元做出橡胶,培育新稻种的功劳,皇帝早就该召见问话。
可他迟迟没有做。
因为皇帝发现,橡胶之事,纪元跟李首辅有勾结。
橡胶,远比普通人想象的要重要。
甚至格外重要。
纪元把这东西给了李首辅。
皇帝自然会认为,纪元已经投靠了李首辅。
这才是让皇帝不喜的原因。
如今,他倒是有答案了。
王长东的案子里里外外的事,皇帝都已经了解。
当年王长东害死纪元爹娘,却能平安离开,全仰仗楚大学士。
楚大学士包庇王长东,此事被纪元意外知道,那他天然远离楚大学士的阵营。
说白了。
以皇上的视角来看。
纪元倒向李首辅,是无奈之举。
是为了让李首辅的手下聂家帮他报仇。
这一条线顺当合理。
如果是为了这样的事投靠。
那皇上可以接受。
为了爹娘报复王长东。
为了爹娘投靠李首辅。
这都无所谓。
皇帝接受不了的,是纪元自然而然地选边站队。
毕竟后者是不好动摇的。
而前者,则很不一样。
纪元再次行礼,真切道:“方才听到,王长东要在下个月问斩,还是皇上您亲自下的旨意。”
“微臣无以为报。”
说着,纪元眼圈微红,颇有些大仇得报的痛快。
这副表情,让皇上更加满意,语气也温和起来:“何必行礼。”
“若你早些说了家人的冤屈,朕四年前便给你主持公道了。”
“何必浪费这么长时间。”
可四年前的他什么也没有。
皇上为什么会帮他?
这个问题被大家默契忽略,纪元表情难过:“那时刚刚考上功名,对做官并不了解。”
“只想着自己去了应天府,可以收集罪证,好告慰爹娘在天之灵。”
“微臣的父亲,真的是很好的人。”
“他聪明,勤奋,是十里八乡最勤劳的农户,初一十五还会带臣去拜佛烧香。”
“他什么都没做错,他不该被那样对待。”
“他这样的人,是该长寿的。”
是啊,聪明,勤奋,还有信佛。
什么都没有做错。
就不该被那样对待。
这样的人,确实该长寿。
一个帝王,年迈的帝王,竟然跟死去的农户共情上了。
他此时叹气,此时的哀伤,很容易被理解为同情一个可怜的河工。
可实际上,他是在为自己叹气,为自己哀伤。
农户死不死的,不要紧,要紧的是借着这个事,物伤其类一下,为自己难过一下。
归根到底,该长寿的,是他啊!
纪元见此,便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
“说的好。”老皇帝似乎重新有了精神,竟然又问了句,“你这般聪明,可知道如何才能长寿。”
纪元带了些惊讶,这次是真的惊讶了。
他没想到老皇帝能疯魔至此。
他都有些低估皇帝对长生的渴求了。
纪元思考片刻,答道:“上天眷顾之人,必然能长寿吧。”
上天眷顾。
这世上,还有比皇帝更被上天眷顾吗。
他可是天子。
是天下之主。
纪元出了皇宫,还是带着无数赏赐出来。
不少暗中观察的人,都大跌眼镜。
这是在做什么啊。
纪元这都没事?
还有赏赐!?
他跟李首辅的手下串联,皇上都不生气?
他投靠李首辅,皇上也不生气?
凭什么啊。
没有凭什么,无非是说中对方想法而已。
如果说进皇宫之前,纪元对那件事,还只有三四分把握。
如今,竟然有了七八分。
随着老皇帝的日渐衰老,这份把握会越来越大。
所以他在做的事,才要尽快才是。
京城里还在观望纪元动向的时候。
滇州府以南的景国等无数小国,已经出发了。
他们年前请求朝拜。
年后五月得了回复,五月还没过完,迫不及待地前往天齐国京城。
这帮人走得着急,甚至想在八月十五,天齐国重要节日前到京城,以示诚意。
为什么这么着急?
因为看着隔壁滇州府的占城稻又丰收了。
人家二月份收获七九三占城稻,一亩地均产四百六十五斤,总共产了五十一万斤左右。
这些稻种分出去一部分,剩下给当地人继续种植,差不多两万亩地。
三月上旬种了一批,依旧是七十五天左右收获,也就是五月底已经收割了。
七九三占城稻,其实已经算第五代。
这次种植的两万亩地,均产四百五十七斤。
看着是比上次的四百六十五少了一些,但种植的人多了,数据有所下滑很正常。
可最让人震撼的是。
其中一户人家的最高亩产,已经到了六百三!
六百三十斤!
这块地已经被当地户司给围起来,专门用来培育新稻种。
如果说占城稻已经足够让人疯狂。
那试验田的另一种稻子,更让人痴迷。
宁安州试验田里,曾经把十二株格外饱满的普通稻子圈起来培育。
这些普通稻子的产量,似乎是普通稻子的三倍。
如今已经种了两亩地。
若普通稻子真的被培育起来,或许一亩地的产量,能到千斤?
就是大家最常种的普通稻子,一亩地千斤?
不怪景国也好,河辉国也好,一直偷窥天齐国的物产。
谁让这些产量,足够让任何人眼红嫉妒。
要是有一天。
占城稻跟普通稻子一起推广。
四月到九月种普通稻子,一亩地九百斤左右。
十二月到次年二月是占城稻,一亩地五百斤左右。
那是什么好日子?
景国的国君想要这些稻种想疯了。
可他们不能去抢吧。
得到天齐国朝廷的许可,肯定立刻上路。
周围十几个小国,几乎要把自己国家的金银都拉出来。
目的,便是求得天齐国国君的赏赐。
不少人还学着景国,准备自己的礼物。
见景国准备了很多佛礼,他们也开始准备。
见景国请了神秘莫测的得道高僧,他们也请。
要不是景国警告一番,估计大家还要更过分。
总之,为了拿到新稻种,他们拼了!
河辉国也在其中。
甚至是王子亲自出马,以示诚意。
他们甚至还禁止自己人喊占辉稻以示诚意。
至于佛礼?
他们也准备了。
还根据许多地方的传言,准备长生不老的丹方。
管他天齐国皇帝吃不吃,反正要把丹方送过去。
只是有一个意外,河辉国的国王经不住诱惑,让人留下一份同样的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