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这么多稻种是做什么?
纪知州是不是又捣鼓出让粮食产量增加的东西了?
这会看纪知州快速过来,大家赶紧打招呼。
纪元笑:“大家好好休息吧,吃住都算在本官这,辛苦你们了。”
话说着,纪元已经去查看稻种了。
每一样稻种都被紧紧包裹,上面还写了哪哪产地的稻子,在当地亩产多少斤。
有一些稻种进了此滇州府之后,竟然有些发芽的痕迹。
都说了,滇州府里,什么植物都能长。
就是好奇,这些种子里,有没有长得格外好的。
说到本地的稻种,纪元还往宁安州以外的地方看了看。
也就是如今手底的人还不够。
若是能往南边找找,说不定会更有收获。
没记错的话,在他那个世界,一年三熟的稻子,就是在宁安州往南的地方。
只是当地人的农耕水平一般,没有发挥出那种稻子的用处。
而那种稻子,被后世人称为占城稻,单看名字,就知道其中不同。
当然了,就算是占城稻,同样需要培育良种。
等邬人豪腾出空,他就让人过去看看。
普通人肯定是不行的。
出了宁安州,那就不是天齐国的地界,必须要有身强力壮的人前去,不然肯定会危险。
纪元算着时间,估计等新将军来接手,他就能让邬人豪出发。
若到时候本地事情不多,他说不定也能去。
这天南海北来的稻种,被纪元送到宁安州的试验田里,看看能不能找到适宜本地的优质种子。
等这些事情做完,纪元才想起来看信件,他脸上忍不住浮现出笑意,自己在信里提了一嘴,大家竟然还真的找过来了。
之前都说同年同乡情谊不同,如今看,也确实如此。
纪元把信件一封封拆开。
从京城到武营他们所在的西北边塞。
再从西北边塞到江南各地,以及中原几个地方。
他的好友们,还真是遍布大江南北。
白和尚他现在所处的位置,竟然跟武营他们相隔不远,在当地刑司做事。
高老四还在某州工司做事,不过说是平时清闲得很,都在研究蒸汽机,对蒸汽机的设想赞不绝口。
其他像董康,还有当时榜眼谢志福,探花宋留群等人,信里语气也温和亲切许多。
估计是见识过职场之后,就知道他们当初在翰林院那些事,真的不值一提。
还有一封信,是聂世鸣的,当初正荣县的县令,也是跟纪元约好同往金陵应天府任职那位。
纪元有意跟他多通信,彼此信件来往很是频繁。
聂世鸣所在的应天府,不愧是天齐国经济中心,就连聂世鸣都感慨,怪不得许多官员都喜欢来江南一带任职。
不过关乎当地户司的事,他倒是没有多提,只说当地关系盘根错节,他这种叔叔在京城吏部的,都不算什么。
这倒是不意外。
但聂县令当初在建孟府正荣县时,靠着在京城的关系,也算如鱼得水,那地方的知府都看在聂县令的面子屡屡帮忙。
可到了应天府,却又什么都不是了。
谁让那边的关系,确实不同。
那是钱袋子,哪家的势力都想掺和。
这些信件来往中,纪元也算对应天府有个大概的认识。
剩下的信件,就是夫子们的了。
家乡的赵夫子他们,还是对纪元很担心。
好在见他事情顺利,心里也能宽慰。
意外的是。
已经许多年没见的林大人,竟然也通过程教谕给他写了信。
只说让他在滇州府小心谨慎,总会回来,多也是安慰。
其实他在这边,真的没有那样惨啊!
大家是不是都想错了!
纪元脸上的笑意,在看到程教谕信件的时候直接消失。
程教谕在江西那边做掌印教官,他知道京城的事情之后,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回京。
程家当时面临的事情,已经无法再挽回。
人证物证,就差口供。
程大人清清白白,自然没有口供。
但监牢里明里暗里的折磨,甚至还以他的家人做威胁,让程大人精神崩溃,成了别人狱友口中的程疯子。
好的时候目光呆滞,精神错乱的时候只会招认。
信里还说,他们很不好意思,用了纪元寄过去的银子,既疏通关系,也帮忙买药。
再加上侄女程亦珊暗地里做点心补贴,算是稳住病情。
也是这个时候,李首辅那边派人过来帮忙,商议过后,把流放地方改为宁安州。
程教谕是个爱笑的人,这次信里的语气却带着说不出的谦卑跟歉意。
纵观天下,也只有纪元那边还能护住人了。
便是程教谕自己,日子也不好过。
他本来打算送堂哥一家过来,但临时又被任地召回,说是马上乡试,他这个掌印教官不在,实在不合适。
程教谕信里隐晦说,约莫是他堂哥知道什么,这才会被人如此刁难。
不过此时也不要再提,既然不是机会,堂哥精神也不能被刺激。
李首辅那边的人劝他先回任地。
程家人里,他已经是最后一个官员了,不能再折里面。
信件写了很长,完全不是程教谕的风格,信里的教谕似乎突然苍老很多。
最后他道:“无以为表,举家拜谢。”
此话已经很重了。
纪元上次见到程教谕就是在程家。
当时两位程大人,一个升职,一个被重用。
他还跟着他们家一起过中秋。
程大人一家其乐融融,和睦至极。
不过两年时间,竟然翻天覆地到如此地步。
纪元收起信件。
程大人被严刑逼供,多半是因为既没有后台,也因为程大人之前身上的事被皇上不喜。
再加上,他又是个不站队的,自然而然成了炮灰。
可程大人又有什么错。
他读书用功,为人清白,做官踏实。
他的妻子温和友善,持家有方,一家子和和美美。
他家的一双儿女,小儿子自己没接触过,可女儿被养得很好,既聪明又带着少有的通透,偏偏性格还是温和自然。
这样的人户,原本应该过得很好,至少不能是现在这样。
再回想起小纪元。
小纪元家里何尝不是这般。
虽说这两家,一个为官,一个为农。
但都是夫妻和睦,为人正直善良的家庭。
后者,三人都已经没了。
前者,也没好到哪去。
是哪里出错了。
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纪元收起信件,长舒口气。
镇南关二月的阳光很温和,让人心里慢慢静下来。
“柴烽,今年流放的队伍是不是已经快到了。”
纪大人不止一次问起此事,柴烽自然时时关注:“说是快到武新府了。”
武新府。
从武新府到镇南关,还要半个月时间。
但他是不能直接过去接人的。
先不说他有人盯着,就说程家那边,估计也有人暗中查看情况。
除非到了自己的地界,不好直接照顾。
纪元从自己书房翻出一幅画递过去:“找人送给董家,让董家一定要帮忙照顾姓程的那家犯人。”
即使不给这话,董家多半也会帮忙,但以纪元的想法,还是再使使劲。
纪元来到滇州府之后,画画的技艺并没有放下,此画算是他这半年里画得最妙的一幅,董家应该会喜欢。
当然了,落款还是青堂。
至于董家会不会猜到青堂是谁,这倒也不重要了,只要能帮到程家人即可。
化远四十一年,二月初六。
程亦珊努力让自己不要慌张,让自己稳住心神:“官爷,您看在银子的份上,再停一日吧,我娘,我娘真的需要休息。”
程亦珊把身上最后五十两拿出来。
这一路上,看病吃药,还有路上打点过,她散了千两银子。
对方确实也是因为这些银子才故意为难。
但不给银子,只会更难。
更别说她跟她娘身为女子,这一路上只会更危险。
程亦珊目光看向另一位差役,那位差役收了银子,拉着身边人道:“算了算了,兄弟们都走了那样久,再歇一日吧。”
能收钱就是好的,不收钱反而不妥。
程亦珊也不敢笑,只让自己木愣愣的,希望自己显得更丑一些。
消瘦的手腕露出来,看不到一丝美感,反而让人觉得恐怖。
对方果然被她这只剩骨头一般的人吓到,收银子直接去喝酒。
等其他人走了,程亦珊赶紧去照顾母亲,那边程亦淮把汤药煮好,姐弟两个小心翼翼扶起母亲。
程亦珊小声道:“娘快到了,马上就要到了,您再撑一撑,爹爹也好好的,你们一定会好好的。”
这些话似乎让程亦珊的娘回神,还真的喝进去一些药。
“你们是程家人吗?”
一个三十多岁秀才模样的人道。
董秀才甚至被程亦珊身上的气味吓得后退半步,随后心道,这样确实是保护自己的好方法。
董秀才赶紧道:“我是受纪大人所托,来帮你们的,这,这我立刻去请大夫。”
纪大人?
程亦珊抬头,眼睛里似乎多了层光芒,声音沙哑道:“纪元,纪状元?”
“是他,快,快,我立刻去买人参,你娘怎么病成这个样子。”
董秀才一眼看过去,只觉得这家人都不太好,似乎都只剩一口气一般。
董秀才那边急匆匆跑去请大夫,留下的人好奇地打量这一家四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