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忽然凑近,檀香腻着一股子清茶气息,夏蒹咽了下口水,攥紧了被递过来的棉布帕子,一声不吭攥过裴观烛被茶水淋湿的手。
“我原谅了,心领,”棉布帕子擦上少年手背,夏蒹起眼,看向苏循年,“所以老爷您还是将这礼物收回去吧,实在太过贵重了,奴不敢收。”
苏循年看着她侧过身,发间插着的白玉镶金钗,视线微顿,良久,才转头与首位坐着的哥哥对视一眼,轻笑一声。
“那也好,夏姑娘心胸真是宽广。”
令人窒息的木盒被拿走,苏循年回到主位,夏蒹松出一口气,终于擦干了少年的手,正要将手中帕子递还给他,抬起眼皮,便对上了少年视线。
他眼睛弯起来,低垂看着自己的手背,兴许是察觉到她视线,掀起眼皮与她对上目光,面上笑容清浅,却令人恐惧到难以言喻。
“幸好夏蒹没有收那个簪子,”苍白指尖拿过夏蒹手中的棉帕,少年的声音很低,呼吸打在她面侧,“差点我就有些不开心了,虽然现在心情也并没有多好。”
“那要怎么样,你的心情才会好?”
夏蒹明白裴观烛话语背后的含义。
他说的不开心,差一点不开心了,就是差一点就想当场杀了苏循年。
“夏蒹多吃些东西吧?”裴观烛微微歪过头,“我看到夏蒹吃东西,看到你开心,我也会觉得开心的,啊,但是——”
“但是你的开心,”他眼睛转动到另一侧,像是在思考话语,“绝对不能和除我以外的人扯上关系哦,绝对不能,好了,夏蒹快点吃吧。”
夏蒹微微皱眉,也吃不下去了,“我的开心,不能和除你以外的人扯上关系,那又是什么意思?”
裴观烛轻轻“唔”了一声。
“夏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那是何意呢?”他盯着她,“毕竟你总是因为别人这么开心,你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我说的是何意呢?”
“我不知道,”夏蒹皱紧眉,“我想不起来我最近哪里惹到了你。”
“惹到了我?”裴观烛偏过头,“夏蒹没有惹到我,又为何要用这样古怪的词汇去形容呢?”
她不吃饭。
自从没了那两个人存在,陪在她身边,她便总是像这样面孔严肃,很少笑。
而他其实那么喜欢看夏蒹笑起来的样子。
“好想讨你欢心,”他拿起桌上的玉箸,慢条斯理放进夏蒹的手里,少年的指尖比玉箸还要凉,脸近乎贴着她,见她拿稳了,又去拿自己身前一动未动的玉箸,“好想你能开心,夏蒹究竟怎样才能因我而开心?我也是才明白,我好像一直都不太会哄女人呢,一直都不太会,我遇到的那些女人,给她们一些首饰和金子,她们便会开心到不得了。”
夏蒹听着他的话,想起了当时梦中那个抹着艳色口红的裴府丫鬟,脑海中浅浅浮现起那个女人的面孔,便见少年握着玉箸的手落入她视线内,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夏蒹面前的盘子里。
“快些吃吧,”裴观烛道,“你我都是。”
*
夏蒹和裴观烛吃好了饭,便直接拒绝了苏循年兄弟二人提出的酒宴邀请。
苏府游廊漆黑,唯一好的地方就是大概因为宅子在京师,并不比裴府游廊那样长的可怕。
夏蒹走在裴观烛身边,看少年手里提着的宫灯,暗淡的光晕摇摇晃晃投映到青石砖地上,掠过少年雪色衣角,和提着那盏宫灯的,苍白纤长的指骨之上。
他转过头,一路无言。
夏蒹随他视线看过去,他在看游廊外的绿园。
“苏府也有很多口井呢。”
少年冷不丁道。
“嗯。”夏蒹应声,看着绿园里一口又一口孤零零的井,想起藏在草丛里的东西,忍不住靠裴观烛近了些。
“真是令人感到生厌。”身边裴观烛道,语气平静。
夏蒹起眼,张了下嘴,“......晚明说的是,这些井吗?”
“是啊,”裴观烛侧过脸,漆黑的瞳仁儿看向她,“井这种东西,真的很令人感到生厌,但我讨厌井的原因,其实说起来有些可笑呢,夏蒹要听吗?”
夏蒹目光对上少年的眼。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