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树影透着月光,碎碎落在被昏黄宫灯映亮的窗户纸上。
苏府分给裴观烛的居处,大抵是这整片府邸唯一一片没有那恼人香火味的地方。
估计裴观烛也厌恶那股味道,外头到现在还有香炉往外丝丝缠绕般冒着青烟,夏蒹侧过头,看着暗金色雕花瑞鹤屏风外,少年苍白的手背垂在低矮的床榻下,发如倾洒的墨汁般流了下来,漏在他垂下来的宽大云袖上,如玉面庞半遮半掩,一幅场景乍一看好似仙人入画。
月以上树梢。
他早便睡了下来,呼吸清浅,但夏蒹却睡不着。
虚伪。
夏蒹这辈子,第一次被别人这样说。
杀人魔聪明,他时刻揣测着你的行动,话语,哪怕你说的话让他高兴至极,他的大脑也会飞速运转判断你说的话是真是假。
可是又有谁会心甘情愿的赴死?
对于死亡,性命的起誓,裴观烛说他是发自真心的愿意死在她手里。
夏蒹相信他的话,事实上她的目的也确实达到了,杀人魔不愿意死在任何一个人手中,如果会死,也只会愿意死在她一个人手里。
但夏蒹是不同的。
因为她从根本上就不想死。
从最初到现在,她一直都在为自己这条命奔波,她还有要回去的地方,有亲人在等着她,她那么年轻,不管如何,夏蒹都不想死,也是因为还有这些羁绊在,所以夏蒹做不到像裴观烛那样疯狂。
但如今,她也早舍不下留裴观烛一个人在这污浊的世间,光是想想他会一个人,心里便空落的不好受。
夏蒹翻了个身子,叹出一口气,闭上眼,呼吸逐渐变得平稳且长。
根本没注意到屏风外,脚腕带着金环的苍白脚掌踩到地上,少年垂着头,拖着层层叠叠的衣裳,手往床榻底下伸,摸出一把斧头,身子有些不稳地站了起来。
斧头拖曳在地上,发出不轻不重的蜿蜒声响,在这样只剩蝉鸣的夏夜中,好似人尖锐的指甲挠墙一般令人头皮发麻,苍白脚掌踏过放在屏风旁的宫灯,昏黄光线映亮了他身上穿的衣裳,也映照出了少年睁的很大的眼睛。
“杀......杀。”
森白牙齿不断磕碰,裴观烛走的很慢,屏风上映照出少年细长的影子,他偏过头,想从屏风缝隙里看看床榻上少女的模样,却被屏风挡住脚步,好半晌,才抬起手将屏风往一旁推过去。
木质屏风摩擦过木地板,拖出一声极为细小的尖锐嘶鸣。
少年指尖微顿,抬起眼皮,挪开屏风视线变得开阔了不少,少女躺在屏风后的床榻上睡得正熟。
裴观烛好半晌没动,五指攥着手中斧头的木柄,良久,面孔才弯起一个怪异的笑。
“杀,杀,杀......”
牙齿磕碰,斧头拖曳过地板,苍白的脚停在少女床榻前,火光微晃,映亮了少年漆黑的眸子,他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唇角高高扬起,身子有些不稳的拎起手中的斧头,朝着床榻上的人,高高举过头顶!
“哈......哈......哈......!”剧烈的喘息,裴观烛睁大了眼睛,瞳仁儿却控制不住兴奋地发颤,一股难以言喻的刺激和兴奋占据了他的内心,潮红蔓上他的脸,他喘着粗气,漆黑瞳仁儿里只剩下少女熟睡的倒影。
好可爱。
好可爱好可爱好可爱。
快疯了,快疯了,好可爱,夏蒹好可爱,快要疯了,杀掉,杀掉你,杀掉你,现在就要杀掉你,现在,立刻,现在就要杀掉,现在就要杀掉!
斧头猛地落下!裴观烛瞪大眼睛,手却又在半空停住。
“不行,”他眼睛一眨不眨,用气声自言自语,“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能这样杀掉她,不能这样杀掉她!其他的方法,其他的方法,灯笼,对,灯笼,现在就,现在就要。”
他蹲下身,压抑着因兴奋过于颤抖的手,想要将斧头搁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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