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姐姐,许大哥,”她咽了下口水,“我觉得去阴庙也可以,但是需得麻烦柳姐姐跟许大哥一定要护在我跟晚明身边。”
“那是自然。”柳若藤一口答应,正要让许致骑马到夏蒹身边三人再商量一下,就听“砰”一声,马车车牖被从里面伸出来的苍白的手给拉了回去。
*
三人往返。
那之后,裴观烛坐着的马车车牖始终紧闭,往常从外面还能隐隐看出内里投映在车牖之上的倒影,但此时身在雨幕里,四面天色阴暗,也再瞧不见了。
杀人魔怕是不高兴了。
夏蒹想着,却无法忽视雨滴的骤然变大,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顺着柳若藤与许致留下的标记返回到方才那条路口前,而那座阴庙也从极远的距离渐渐显露在夏蒹眼中。
那是个外表有些破败的阴庙,建在最为阴暗的树林之中,几乎被散落的树叶掩埋,就连一扇窗都没有,像是生怕有阳光会漏进去。
但此时,本该紧闭的铁锈门却微微敞开一条小缝,露出内里的漆黑一片。
夏蒹隔着雨幕往前望,手不自觉抬起攥紧了颈项下垂着的黑色水晶,听到身边许致“哎?”了一声。
“师妹,夏姑娘,你们看,”许致眯着被雨水打到睁不开的眼睛往前看,“旁边是不是停了一队车马?”
夏蒹皱紧眉,顺着许致指的方向看过去,还真是,黑乎乎的一片挤在阴庙旁边,只是阴庙建造的地方实在太过隐秘,她甚至都没有发现。
“确实是一队车马。”夏蒹转头道。
三人互瞧一眼,眼神里都添了几分明显的戒备,柳若藤摸了摸自己身上带着的防身武器,与许致点了下头,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待到终于停到阴庙前面,夏蒹浑身早已被雨水打湿,她虽本来就有些骑马的底子在,但此时要下马便有些学不会了,柳若藤与许致早便下了马绕到另一边,夏蒹垂着头有些尴尬等着她们回来,好让他们将自己从马上救下来。
雨水滴答,敲打到什么东西上。
夏蒹微顿,自马上转过头,一把白色油纸伞不知何时撑在自己身边,伞的主人微微撑起伞面,露出裴观烛的脸。
“夏蒹,”他苍白的手掌自伞下伸过来,面上染着淡淡的笑,“下来吧。”
听不出什么情绪,夏蒹微微抿唇,手扣上他的,笨拙下马,身子却有些不稳,脚下被雨水泡湿的土地微滑,她险些绊倒,被少年的手稳稳扶住身子。
“你看,她们都不理你,”夏蒹从他怀里抬起脸,她浑身早已被雨水打湿,但裴观烛丝毫不介意般抱着她湿哒哒的身子,一手撑着伞在她耳边低声说,“只有我把你从马上扶了下来。”
“你......”夏蒹皱起眉,并没有搭理他古怪的话,“晚明你也和我们一起进阴庙吗?”
“嗯,我要跟你在一起,”他黑空空的瞳仁儿直勾勾盯着她,好半晌才微微弯了起来,“这种地方是不能走散的。”
他的话莫名其妙。
但夏蒹还没来得及探究,许致招呼她们进来的声音便打断了夏蒹思绪。
“等一下,”裴观烛转过头,看着柳若藤与许致一人戴上自己的半张面具,面上笑容温和,“这面具,你们还有吗?”
没想到裴观烛会问这样的问题,许致微顿,说了声稍等,跑回旁边驻马的地方拿来两条遮挡面容的黑色面纱,“裴大公子看看这个可以吗?”
“嗯,”裴观烛点头接过,过去夏蒹身边将她半张脸用面纱围住,又慢条斯理的戴好了自己的,“好了,可以了。”
许致点头,铁门被推开,拉开“吱呀”一声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响。
柳若藤与许致打头阵,夏蒹从他们二人之间露出的空隙往里看,才发现这间黑漆漆的阴庙里竟然坐满了人。
说坐满了人,其实也不大恰当,因为有两拨人分别一左一右坐在两侧,中间距离若楚河汉界般隔离而开,左边的人们明显是一群山野莽夫,一个个面相极凶,怕是从哪处无名山上下来的山贼来此处躲雨,正围在一块儿喝酒吃肉。
右边的人们便与左边那堆人一点不同了,他们穿着十分严实,旁边放着一堆又一堆货物,其中甚至还有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抱着怀中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女童,一行人穿着虽然低调却不掩贵气,听到门响,两拨人皆看了过来。
柳若藤与许致没说话,夏蒹有些紧张,手下意识往裴观烛的方向垂下,一只冰凉的手便攥紧了她的。
“好难闻。”裴观烛道,空闲的右手捂住口鼻。
确实难闻。
阴庙中央供奉着一尊巨大的石刻雕像,明显也有些年头了,石刻雕像上落满了灰,它端坐在正中央,睁着眼睛,像是从上自下瞪着门口,那是个面孔雕刻的极为艳丽的女人,袒胸露乳,雕刻的并不纤瘦,反倒十分肉.欲,周边堆放着不少用黑布遮住的贡品。
哪怕是再可怕的土匪,也没有动周边摆放着的贡品。
夏蒹抬起眼与那个石头雕刻而出的妖异对上视线,感觉心里凉飕飕的,本该更加恐惧,但她此时攥紧了裴观烛的手,便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大家谁都没跟谁打招呼,夏蒹一行人进来,便拖着湿哒哒的衣裳走到了正中央,那个石刻雕像下就地而坐。
“夏蒹,”少年的声音响在耳畔,夏蒹转过头,对上他的眼。
裴观烛带着黑色面纱,显得露出来的面孔极白,只有一双凤眸带着漆黑的色彩,微微弯起,“你好紧张,来,张开嘴。”
夏蒹停顿片晌,顺着他的话张开口。
冰凉的手从黑色面纱下钻进去,抵住她唇瓣,将微凉的梨膏糖放进她口中。
夜色将至。
左边那堆山匪的视线牢牢盯着他们不放,像是蛰伏等待将猎物撕碎的狼,大家浑身警备,只有裴观烛靠在贡台上,玩着夏蒹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