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我们就在山庄住,那边有个湖,可以泛舟钓鱼,”夏肆把江橘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滑翔伞、攀岩、蹦极……设施不少,够你跟抱善玩这一个国庆了,最后两天还有个马术比赛。”
“马术比赛?”
“嗯,参赛的都是业余爱好者,奖金很高,你也可以试试。”
江橘白筷子顿住,“那也太业余了。”
夏肆笑个不停。
徐栾从洗手间的方向回来,他返回时才看见江橘白,略一笑表示友好,直接就过去了。
抱善却恨不得把眼睛盯死在刚刚路过的这个男人身上,她脑袋跟着转,回过头来时,脸已经惨白成纸色。
“哥……哥,我忽然好不舒服,好想吐。”抱善坐着摇摇晃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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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太阳落了下来,江橘白拎着抱善去山庄的民宿房间休息,民宿快被四周拢近的浓荫给埋了,幸好整座民宿华丽得不容忽视,像是一颗明珠镶嵌于山间。
民宿如同一座城堡,只是它方方正正的,没有尖顶,也没有圆弧,像江橘白爱玩的俄罗斯方块,好几块堆在一起,靠着一个两个方块拼接,其余部分则长长短短。
颇具设计感的民宿,造价想必也不菲,驾着马沿着马路边往民宿方向走,慢悠悠晃着,慢悠悠欣赏着。
一辆车从后面驶来。
车窗被完全放了下来。
江橘白跟夏肆的关系明显比之前亲近了不少,夏肆伸手碰他的头发,他也没表现出抗拒。
惨白如鬼魅的脸被无声升上去的车窗给挡住,黑色的商务车疾驰而过,留下漫天灰尘。
抱善此刻已经缓了过来,她捏着鼻子,“真讨厌!”
民宿的接待人员抱着抱善下马,将几人的马牵走,接着办入住手续。
提前送来的行李被放上行李车,和他们一起乘坐电梯,送进房间。
民宿内部有着一棵树,它享受着露天,一直将枝条延展到二楼,抱善围着它不停地哇塞哇塞,一仰头,却看见了二楼那道模糊不清的黑影,那双阴森森的眼睛。
抱善往后退了两步。
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江橘白先听见了工作人员的呼叫,他才注意呆滞的抱善。
他大步跑过去,夏肆也紧随其后。
抱善看见他,像鸵鸟一样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哥哥,我看见鬼了……”
“跟恐怖片里的鬼好像不一样……”
夏肆乐得不行,他弯腰把小姑娘从地上抱了起来,擦掉她脸上被吓出来的眼泪,“你还看恐怖片啊?胆子挺大啊。”
“当然!”抱善的注意力被转移走了。
江橘白却还蹲着没动,他浑身僵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找回呼吸。
他站起身,“先回房间。”
他们的房间在三楼,三楼这一层的方块最多,左右两边都延伸进了山林里,落地窗外就是潺潺溪水和蔽日的树冠,很有意境和情趣。
只是若欣赏不来的话,乌压压的树枝和青黑的岩石,反而使人害怕。
不过民宿也早有准备,外面点了不少灯,照得亮莹莹的。
加上保安定时巡逻,倒也还好。
抱善在房间里跑了一圈,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接着脱掉鞋子跳到了床上,用被子包着自己,“我害怕!”
江橘白往她脸上扔了一套睡衣,“你在家趁我睡着的时候看那些鬼哭狼嚎的恐怖片的时候,怎么没说怕?”
“哥哥……那不一样,恐怖片是假的,我刚刚看见的是真的,我对天发誓。”抱善笃定道。
江橘白懒得理她。
他不愿意去深想。
抱善进了浴室。
“好好洗,你身上全是汗味,很臭。”
“哥哥,不要这么说我,我会自卑。”
水声响起,伴随着水声的,是抱善平时也经常在哼的一些鬼里鬼气的童谣,还有一些恐怖片里的背景乐。
平时还好,今天在马场看见了一个跟徐栾长得一模一样还同名同姓的人。
此时再听见抱善哼的这些调子,只觉诡异,不觉其他。
江橘白坐在落地床边,他面前放着工作用的电脑,上面是同事发来的消息。
“部长,部长部长部长,小白部长,你去哪儿玩了啊?怎么不带着人家~”同事在语音里嚷嚷的跟工作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江橘白直接点了叉,进入到工作页面。
外面落日的余晖打在树冠上,几只尾巴比身体还要长的鸟雀停驻其间,它们的羽毛闪烁着点点金芒。
夕阳变换得很快。
那几只低着头在树干里找虫子的鸟灵敏迅捷地转着脑袋,太阳一照,黑眼珠变成了红眼珠。
江橘白看得出神,被那几对红眼珠子吓了一跳。
“叩”
“叩叩”
敲门声响起。
江橘白起身过去将门打开。
走廊上没有人。
他住的房间不是什么十字路口的房间也不是走廊尽头的房间,走廊灯光昏黄柔和,墙壁上挂着山水画。
江橘白的心在往下坠,他关上门。
房间里一派宁静。
抱善在这时候洗完出来了,江橘白取了毛巾,给她擦着头发,同时淡淡道:“以后别哼你那些小曲儿了。”
抱善不明白,那是多么优美悠扬的音乐啊。
“为什么?”她仰着脑袋。
江橘白:“招邪。”
抱善本以为哥哥在开玩笑,可哥哥好像没有,哥哥目光沉沉,里面深藏了很多她看不明白的东西。
她注意到,哥哥给她擦着头发的手,在发抖。
“那我以后都不唱了。”抱善小声说。
给抱善吹完头发,她自己卷进被子里,“那我睡一会儿,开始下一个活动的时候记得叫我哦。”
江橘白没理她,在窗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他将电脑搬到腿上,花半个小时读完并回复了邮箱里那十几封邮件,接着打开了植物大战僵尸。
伴随着一个个僵尸倒下,江橘白心情好了点,玩得更起劲了。
整体上,江橘白这十年都没什么变化,十年前的事情对他的影响太大,世界都在向前,他却在原地徘徊。
他从事的行业,也不需要他将心性磨炼得老练圆滑,他只需要跟那些弯弯曲曲的符号处好关系便万事大吉。
一路走来,他也不是没有遇见过麻烦,相反,麻烦很多,因为他脾气太坏,也为着坏脾气而吃过亏。
但有的人是草芽,一锤就能把它锤进泥里,有的人却是青笋,别说锤子,房子都能被它顶翻过去。
与上司与同事指着鼻子骂简直就像是呼吸和喝水一样轻松又简单。
去年江明明结婚,他回去了一趟,大家伙多多少少都有了些变化,就他看着还一如当初,白T和牛仔裤,洗出线头的帆布鞋,骑着他妈的电动车就到了婚礼现场,没一点在大城市扎了根的优越感。
大部分人的长大,其实就是多了一些令人讨厌的特质。
足够讨人嫌,就是大人了。
他玩游戏一如既往的投入,还是跟少年时期一样的清瘦,发丝乌黑,显得皮肤越发白,只不过他是活人,白得健康生命力蓬勃。
他低着头,把向日葵产出的太阳一个个捡起来。
他的侧脸印在了落地窗的玻璃上,发黑的树冠在风中轻柔摇晃,玻璃上映出的便是流淌着的乌云。
漆黑之中,出现了另一张熟悉青白的侧脸,但窗边除了江橘白,明明再没有其他人。
那张侧脸凭空出现,额头抵着江橘白的额头,鼻尖贴着江橘白的鼻尖,它微微倾斜,蹭上了江橘白的唇瓣。
一轮游戏结束,江橘白换了个姿势,拧开了瓶矿泉水。
他喝着水的时候,那张侧脸转为正脸,它出现在窗户上,影影绰绰,目光阴郁,但更多的是垂涎,是爱怜。
江橘白饮水的动作却忽的停下了,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看向窗外。
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人正从对面的台阶上走下来。
继续玩游戏。
两个保安下来的地方,与江橘白房间平齐的山岩台阶转角,那里有一个人造凉亭,里边摆放着石桌石凳。
一个男人正坐在其中一个石凳上,落日已经完全消失,外界传他体弱多病,因此他脸色常日惨白着也实属正常。
可,也太白了点,甚至透着一股了无生机的死气,这种死气,在他宛如黑色枯木的眼睛的映衬下,越发明显。
若不是头顶有一盏暖黄的灯,要有路过的人,说不定还会被他给吓到。
但若看清了,却又有可能认为这是一场艳遇。
徐家这个私生子长得实在是英俊,细长的眉眼,着立领制服时,温润儒雅,不论待谁都和和气气,周到细致,挑不出半点毛病。
就是有一点,他跟徐家的人半点都不像。
徐家外形基因平平,也不知道徐老爷子外面那小的,得是什么绝世佳人,才能生出如此俊美的一个孩子。
徐栾静静地任山谷的风将自己吹着,他身形稳当,从耳孔眼洞里刮进去的风却呼呼作响,内里好像是个空心似的。
他眼睛始终盯着远处三楼房间里的男人。
按照年龄来说,的确应该是个男人了啊,只是没半点成年大人的样子,光看他的表情都能看出来这一把的僵尸很难搞。
倒是更好看了。
十年前被自己压制着,憔悴,喘不过来气,在那个小乡村里,像一枝颤颤巍巍随时都将会折断的茅草。
如今,工作光鲜,首都定居,交往的朋友非富即贵,于是改头换面了。
可一看见自己,那紧张恐惧的神态还是半点都没变。
伴随着恐惧的,还有期待和欣喜。
徐栾很高兴,很欣慰,对方还记得自己。
落地窗边,江橘白起身去开了门,他身后跟着夏肆,夏肆进来后,江橘白又在沙发上坐下,夏肆则直接蹲在了他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