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小睡了一会子,脸色是红润了点。”吴青青递给江橘白一碗饭时,还不忘偏着头,捏了把江橘白的脸。
江橘白看着碗里冒尖的米饭,“我吃不了这么多。”
他最近胃口不如以前了,可能也因为过了长身体的阶段。
他把饭推了一半到江梦华的碗里,取了只空碗舀汤喝。
江祖先看江橘白的眼神没吴青青那般充满母亲般的慈爱,尽是打量。但老人什么也没说。
用过了饭,江橘白倒在堂屋江梦华自己炮制的沙发里玩俄罗斯方块。
江祖先上了阁楼。
他拉开抽屉,从抽屉里摸出一枚只有手掌心大小的按键手机,屏幕更是小得可怜,三个字就能占满整个手机屏幕。
他给无畏子拨了个电话过去。
接电话的是无畏子的亲传弟子徐百百,和江祖先这种三天打鱼两晒网隔三差五放假的老货大相径庭。
“您稍等。”
无畏子接了电话之后,江祖先请问对方,将刚刚饭前的发现说给了对方听。
无畏子握着手机,沉默了。
“我之前在天桥上碰见过小白,他没认出我,所以起码他那时候还没记起来自己跟徐家那鬼玩意儿的纠葛。”
“你后来跟我说他记起来了的时候,我就已经感到不可思议了,那东西居然挣脱了封印,跑了出来,还又找上了他。”
“不过也怪我大意,自以为这么多年过去,它就算没有消失,也该只剩下一缕残魂,没想到它居然只是在蛰伏。”
“这也是小白的命,你说认个神当干爹都能阴差阳错认到鬼身上,还是小时候那缕邪魄的本体。”
江祖先握着手机,“那柚子花……”
“还能是什么?它把小白当自己所有物了呗。”无畏子虽然语气轻松,可面色却已经严肃凝重了起来。
他不知道该如何与江祖先说明,像徐栾这般被亲生父母一再拆解再拼凑,活着时便不知是人是鬼的鬼祟,实力和怨气本就比一般的游魂野鬼要强悍。它在人类身上留下的东西,横竖高低都带着森森的鬼气,对人类本身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意志力稍弱些的,由于被鬼气侵入,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生物也不是没可能。
江祖先:“这我能不知道?我怎么能不知道,我早就知道,那东西,来路不正,居心不良!”
“我想问的是,这种印记是不是代表了……”
“是,”无畏子声音压低,"挚友,爱宠,爱人,任选其一,或者全部,都可以,随你。"
老人形容如枯木,沟沟壑壑满布,苍老的面庞像被丢了颗火星子上去,轰一声被引燃,他的脸燃成了酱红色,他一巴掌拍在小桌子上,“妖物!妖物!”
“冷静。”
无畏子安慰着这个实力一般脾气不小的老东西。
“我已经在想办法了,它如今已经不是你我能对付得了的,你先别惊动它。”
“你准备怎么做?”
“引神附身。”
“神能愿意上你我的身?”
“……”
江橘白听见楼上响起好几声“砰”,其他人都在楼下,就江祖先吃完饭便钻上了阁楼。
吴青青怕吵着江橘白精神,仰头不满地看上楼,“爸,你声音小点儿!”
江橘白玩了几把小游戏,看着外面太阳将落未落,他腿长,本来搭在沙发扶手上,屈起来转了半圈便踩到了鞋子上。
他把手机丢进书包里,弯腰系鞋带。
“我去学校了。”少年脸色白里透红,光泽细腻,唇色比浅粉稍深一个度,像一束花瓣要开不开的婀娜桃枝。
只是他眼皮一掀,那气质登时就不再婀娜了。
他更像后山那几棵常年没人管自己开自己花自己结自己的果的橘子树,花的味道并不芬芳,橘子的口味也不甜,花朵清丽,花和果子甜中带涩,尖锐重过甜美。
“等等。”
已经开了春,马上初夏,南方不比北方,南方的夏天会来得更快。
现在的天气已经穿不了厚棉袄了,江橘白不在乎形象,也不追赶潮流。
吴青青拿着件玫红色的连帽卫衣下来,"我昨天在镇上买……你跑什么?回来!"
被抓回来的江橘白,被肩上的书包,吴青青把卫衣从他头上硬套下去,衣摆拽平,“我就知道你穿这个颜色好看。”
江橘白皮肤白,脸小,五官更是轻薄精致,少年感逼人得很,不管是沉闷的黑白灰还是扎眼的红橙黄,他都压得住颜色款式本身,让一切变成他的陪衬,不至于喧宾夺主。
“就穿这个,去学校吧。”看样子,吴青青满意得很。
江橘白不情不愿地走出门。
他走出门,又打算返回,手指搭着门把手拧了拧,门从里边被锁上了。
“……”
江明明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了他家院子外边,江橘白走出去,被蹲在墙角根的江明明吓了一大跳。这次还多了一个江柿。
“我先来的。”江柿说。
“明明我先来的。”江明明说。
江橘白弄着卫衣帽子,“怎么不进去?”
“你家那两条狗,我们怕来着…”江柿本来是有登门的打算,但黑狗在左,狼狗在右,喉咙里发出一致的低吼,谁敢进啊?
江明明吸着果冻,上下打量着江橘白,“你这衣服还挺好看的。”
江橘白因为穿玫红色的不快被江明明的夸奖冲淡了不少,“是吗?”他反应不大,但不停拉扯着衣服的动作收起来了。
“真的帅,我本来以为这种颜色只能女生穿。”
“屁,就是一群丑男穿得丑才说只能女生穿!改天我也让我妈去给我买件这颜色的衣裳。”
“你?”
以前跟在江橘白身后不停吵嘴的是李小毛和陈港,如今改换成了江明明和江柿。
江橘白走在前面,水果店老板远远看见了他,跟往常一样,一把拉下卷帘门。
-
周日的晚自习,陈芳国没去自己班上,反而是抱着一个大纸箱子到了1班。
“我来给你们发奖品。”
底下的学生都伸长了脖子朝讲台上看。
陈芳国红光满面地说道:“这次都考得很不错,我自己掏腰包买了一箱笔记本,进步大的啊,我买的是这种皮面的,还刻了字,看:前程似锦!”
陈芳国叫到了江橘白的名字,把第一个笔记本递给了他,“这位同学啊,在此次考试中,进步最大,让我们送给他掌声!”
江橘白捧着酒红的笔记本站在讲台边上,他耳朵在噼噼啪啪热烈的掌声中变得变成了赤红色。
回到座位上,陈芳国又接着给下一个学生发奖品。
1班每个人几乎每个人都拿到了本子,只是款式各不相同,前三个包括江橘白,他们三个的本子最厚,看起来也最贵,其他人的则都差不多。
江小梦捏着自己那薄薄的练习本,“小芳也太抠了,这本子两毛钱一个!”
陈芳国发完了奖品,撑在讲台上,他过了许久,才开口说:“我知道这段时间呢,对你们来说,是很艰难很难过的一段时期,因为徐老师在前不久遭遇了意外,对于你们的难过啊,我们其他老师也是感同身受。”
“今天这些奖品呢,一是为了奖励大家成绩进步,二……我也希望能安慰到你们,你们好好学习呢,才不算是辜负徐老师,明白吗?”
“明白……”底下响起几声有些抽噎的回答。
陈芳国掏完心窝子之后,离开了教室,教室里寂静无声。
过了很久,才有人起身去洗手间,翻课本翻试卷的声音也才跟着响了起来。
江橘白坐在座位上,他翻了几张还没写的试卷,看了眼题目,发现自己全都会。
他懒得写,直接在桌子上趴下了。
刚趴下,他后颈一凉,直接被拎着衣领,他脑袋抬起来,扭向后面。
看见了陈白水。
“做什么?”少年用口型问道。
陈白水:“写作业。”
烦不烦烦不烦烦不烦烦不烦烦不烦烦不烦烦不烦烦不烦?
徐栾催完了陈白水又来了。
“我都会了。”江橘白说。
他为了证明,公式都没列,埋头把几道题的答案直接写在了答题的空白处。
陈白水将眼睛瞪大,弯着腰仔细查看。
“还真是……你进步怎么这么快?”
这不正常啊。
江橘白自然不可能告诉陈白水自己进步神速的真实原因,他低声道:"天生就是学习的好材料。"
陈白水阴森森的视线从江橘白的试卷上转移到了江橘白的手指上,那很吸睛,一片红艳艳的东西吸附在白皙的手指侧面。
少年察觉到陈白水也看见了自己手指上的柚子花,他直接用右手捂住。
“看什么看?你不盯着末班那些人盯着我……”
“你跟徐栾是什么关系?”陈白水忽然问。
江橘白差点忘了,陈白水现在不是人了,陈白水现在和徐栾是同类。
“……朋友吧。”
陈白水发青的眼珠死死地盯着少年,一瞬不瞬。
徐栾会是恶鬼,并且一直徘徊盘踞在校内,这完全出乎了陈白水所料。
而徐栾不仅变成了恶鬼,还与江橘白关系好,这更令他感到不可置信。
两人都还在世时,前者没听说过江橘白与徐栾认识,怎么死后反而成了朋友?
陈白水沉思片刻,他下意识去推眼镜,结果发现现在的自己根本就没有眼镜。
看着少年手指上的烙印,他的眉头深皱了起来。
“你要离他远一点。”
江橘白:“我知道。”他也挺想离对方远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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