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斯南捞出一件灰色毛衣,莫名其妙地看向林凌和斯江。
“贝纳通在我们节目上做广告,送了一堆他家的毛衣,不穿也是浪费,男女都好穿的,质量也很好,我就借花献佛到处送一点——”林凌笑着挥手,“你们拿着吧,实在不喜欢送给亲戚也好的,真?没什么的,我先走了,拜拜。”
斯南拎着三个袋子,上下打量了斯江一眼,皱起了眉:“才几天,你怎么瘦成?鬼了!”
“加班,公司刚正式开张,生意红火,忙死了,”斯江挽住她?胳膊,“夜里这么冷,你也不套件绒线衫就这么跑下来,当心感冒,快点上去。”
“我铁布衫金钟罩刀枪不入好吗?什么加班天天加到深更半夜,累死人公司负责伐?册那!”斯南一边气咻咻地骂资本家都不是好东西,一边帮斯江倒热水洗脸洗脚,再把橄榄坝的事细细又?说了一遍,末了下结论:“所以大表哥肯定没死,肯定回过家,肯定见过姆妈的。”
斯江默然了许久,脚盆里的水变冷了才苦笑了一声:“她?跟我有仇。”
斯南不知道怎么劝慰她?,伸手摸了摸盆里:“水都冷了,快点出来。”她?把斯江的脚搁到自己膝盖上,用毛巾擦了两下:“呀,你长鸡眼了?”
斯江一怔,摸了摸脚底的硬刺:“这是鸡眼?怪不得走路疼得很,站着也疼。”她?把脚掌扳到眼皮子底下仔细看,硬硬的一小圈,中间一根肉刺有点突出,碰一下就很想挖掉。
“我来帮你挖。”斯南起身去抽屉里翻出小剪刀来,找半天没找到打火机消毒,随便?倒了点开水烫了烫。
“痛伐?”
“勿痛。”
“剪掉这块还是硬的,咦,我再试试,痛伐?”
“勿痛,你??帮我把刺全部挖出来好了,大不了贴块膏药——”斯江替斯南把散落的头发捞上去,拿自己的发圈替她?扎了两圈,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再捋了两下,突然发现自己已泪流满面。
斯南吸了吸鼻子,嗡嗡地嘀咕:“我没怪你不去找他,哭啥呀。我去就是你去,我肯定比你会找人,我都找不到,你去了也是白去。万一你去了不肯回来,阿哥我已经没了,阿姐也没了哪能办?”
“好了,你哭吧,哭出来好过点。”
斯南摸索着斯江脚底被剪掉尖刺的那个洞,中间空了,周围一圈还是硬的。
——
顾东文的追悼会办完后?,客堂间供桌上的遗像变成?了两张,顾阿婆的眼睛慢慢在恢复,纱布拿掉了,卢佳和善让不放心,仍旧轮流陪护。周老太?太?搬进了五原路自由公寓帮忙接送虎头上下学。顾南红一家去版纳参加了追悼会后?,从广州回香港,香港的工厂不能半途而废,订单接了,原材料买了,工人上班了,机器一开,钞票每天都在哗哗往外流。阿大阿二阿三也还都要上班。
昆山的工厂年前虽然由符元亮顶住了,终究不是办法。证照马上就要发下来,法人和总经理却?不见了,工程合同签了,地基还没打,很多需要景生亲自去办的事情,都不得不停顿了下来。工厂接下去建还是不建,订单接还是不接,工人招聘广告是年前预付的广告费,正月十六开始当地人才报和人才市场天天会登,每年春节后?应该做的销售展览还做不做,广交会已经汇了展位费,上海时?装节预订的展位还没付定金,千头万绪,以前景生一个人统揽,如今光是符元亮天天打来的电话都能让人头疼死。北武拍板工厂要开,品牌要做,总经理要招,他一开始是去昆山半天解决问?题,慢慢变成?了一整天,连斯江都说这样是不行的。
北武交好的老同学老朋友们,知道他回到上海,纷纷来电来人,劝他出山大展身手,得知他在处理昆山服装厂的开办事宜,人人都感叹杀鸡用牛刀。市领导特意找北武吃了顿便?饭,介绍了当下浦东的发展,希望他能作为专家顾问?为家乡尽力。这一年政策已经明朗,长江流域对外开放开发的重头戏在浦东,沿岸三十一个城市政府支持,交通银行和三百六十多家企业联合组建了长江经济联合发展股份有限公司,开发浦东,拉动长三角城市经济发展。偏偏这期间大事频频发生,一月份纺织业关停百多家企业,下岗的职工闹得厉害,四月份要全面取消粮油票证,开放粮油购销和价格,商品储备制度还没完善好,智库提出的粮油、蔬菜、副食品生产风险基金制度也还有待审核。
是去开工厂,还是去浦东,对于北武来说,并不难选择,难的是时?间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