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阿婆问:“那你和虎头呢?”
“我?们就待在北京,我?妈这次回?老家看?一下,还跟我?去?□□忙照顾虎头,”善让看?看?挂钟,“我?二哥怎么又?掉链子了,说了五点来,这都六点半了人还不到。”
顾阿婆把?汤碗重重地顿在北武面前:“钱不钱的有什么要紧?顾老四,你怎么回?事情啊你?咣啷一记飞到美国去?好几年,丢下善让一个人,现在又?要咣啷一记跑到香港去?,丢下她们母子俩,你什么人啊?”
北武和东文正说着话,被老娘劈头盖脸一骂,刚堆上笑容要开?口哄老太太,顾阿婆就红了眼?眶。
“钞票哪里赚得完?多有多的用法,少有少的用法,我?老太婆说的话虽然?你们听不进,但是不说我?难受,顾老四你给我?听着啊,既然?结婚生子了,好歹把?善让和虎头放在前头,多陪陪,要不然?怎么能叫个家呢?”
顾阿婆侧过身拭了一把?泪:“你上头三个哥哥姐姐我?就不说了,都是野在外头不着家的人,你老子没?了以后,要不是你一直在家,我?不知道多少回?都想跟着他去?了算了。一家人一家人,不陪着过日子算什么一家人。”
见一屋子人都神情凝重准备开?解自己,顾阿婆扭头啐了两个儿子一口:“你们一个对不起小卢,一个对不起善让和虎头,没?一个好东西,我?作?的什么孽,生出你们两个祖宗。”
不等儿子们开?口,顾阿婆掀开?帘子进了房间。
善让朝眨巴眨巴大?眼?睛的顾念小朋友使了个眼?色,压低声音说:“奶奶伤心了,你去?哄哄奶奶呗。”
“行,宝宝厉害。”顾念精神抖擞地搬着两条小短腿追了进去?。
周老太太在北京住了近三年,对北武和善让的状况很是了解,心知北武要去?香港也?是穷极生变,没?办法中的办法,但亲家母这话句句说在了她心坎里,她以前也?曾担忧过亲家母是旧社会小脚老太,会跟善让处不来,现在真是恨不得对着亲家母掏心挖肺地好了。她有心要替女婿说几句好话,便拍了拍善让的胳膊,自告奋勇地也?跟了进去?。
北武摸了摸鼻子,对善让笑:“感觉我?不是我?妈的儿子,是女婿,你才是她亲生的姑娘。”
斯江这才松了一口气?,靠近善让认真地问:“舅妈,你真的愿意小舅舅两头跑吗?”
善让压低了声音:“一个月能挣七千块港币,还有出差伙食补贴,我?都想去?呢。”
斯南嘴里的瓜子仁差点呛进气?管,两眼?灼灼放光地盯着顾北武:“七、七千一个月?!”
景生一巴掌拍在她后脑上:“嗳,别?一副钻在钱眼?里的样子,勿像样,好歹你也?是数过两三万块钱的人了好伐?”
斯南屁股火烧火燎,哪里坐得定,两腿一曲,蹲在了椅子上,白了景生一眼?:“那又?不是净赚的钱,得付租子付工资付货款,而且大?舅舅累死?累活的。拿工资才叫爽,你不懂。”
“上班也?辛苦的。”斯江说。
“那也?没?做生意辛苦啊,去?,赶紧去?啊小舅舅,”斯南一脸谄媚地笑弯了眼?,拍拍手上的瓜子壳,搓了搓,“舅舅,我?能预支一下明年的压岁钱吗?嘻嘻,呵呵,嘿嘿嘿。”
周善礼进来的时候,斯南正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地讨好北武和善让,她没?想到今年过年收到的第一份压岁钱竟然?是来自周善礼的,两手一捏,喜出望外,蹭地蹿上阁楼数钱去?了。
听到阁楼上传来的哈哈大?笑,斯江和景生无奈地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
顾阿婆被周老太太和小孙子哄得眉开?眼?笑地出来,招呼善礼一起吃饭。吃好饭,善礼和北武东文聊了几句,接上自家老娘回?武警总队去?,约好年初十再把?老太太送回?来。周老太太也?把?压岁钱发了,斯南又?得了最厚的一份,笑得见眉不见眼?。
夜里斯江问斯南拿了多少压岁钱笑成那幅德性。
“你先说你们拿了多少?”斯南一边烫脚一边笑着反问。
“他们一人给了五十块呢,太多了。阿哥、斯好、我?,我?们三个都一样,”斯江早就想好了,“我?跟外婆说了,她给虎头的压岁钱里,我?和阿哥各添上五十块。”
斯南一怔,嘴角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两只脚在热水里草草搓了几下,抬起腿把?脚擦干了。
“你怎么了?干嘛不高兴?你那两个红包看?着就肯定比我?们多。”斯江拿过角落里的干布把?地上的水渍擦干。
“嗯,一人给了一百,”斯南端起脚盆,突然?又?重重放在地上,返身把?枕头下的二十张崭新的大?团结撒了一床,“我?能不高兴吗?”
她再端起脚盆咚咚咚下了楼,洒了一路的洗脚水。
“你干什么呢陈斯南?”景生在下面喝了一声。
“要你管!”
斯江捏着手里的布,呆呆地看?着一床的大?团结楞了好一会儿,心里堵得慌。这样的弥补对于斯南来说,并不会让她好受一点,但如果连这点弥补都没?有,好像更不让人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