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强被?赶出?去后,不一会儿就回过神来。他小时候在橄榄坝差点死在?顾景生手里后,就认定了顾景生极其狡诈阴险,一直想报仇但又不敢,顾景生疯起来是真的不要命,死亡的阴影太可怕,他也怕顾东文?,还有自己姆妈怨怼嫌恶的脸。
“你就是个废物,连个比你小两岁的野种都打不过,你怎么不死了算了。”
“你死了我倒省心了,早死早超生。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
“顾景生就能?长那么好看,你为什么这么丑?像只老鼠一样,我看见你就恶心,滚!”
他明明比顾景生强很多,顾景生的爸是坐牢的强奸犯,他爸爸是连队食堂的大师傅。但顾东文?对顾景生特?别好,不说根本看不出?他们不是亲父子。而他爸呢,一开始对他也很好,他被?姆妈打骂的时候他都会护着?他,直到知青回城政策出?来后不久,有一天他突然冲回来轮起椅子把家里的东西全砸烂了,发疯似的揪着?姆妈的头发往墙上撞,撞得?她满脸是血,说她是骗子是破鞋背地里偷人?,骂她是条毒蛇害人?精,还说老天不长眼好人?不长命她这个该死的贱人?婊子怎么不死。他扑上去拦着?问到底怎么了,却被?一脚踹开。
“谁是你爸!”他满身酒气两眼通红一边哭一边骂,骂尽了最肮脏最恶毒的话。
经常打他骂他的姆妈却躲在?墙角笑,一边笑一边哭一边瑟瑟发抖。
他们全疯了。
他还记得?,那年四?月,姆妈带他回上海前去了趟景洪监狱,说杀死顾景生姆妈的凶手被?顾东文?抓到了,判了死刑。他们没看见枪毙犯人?的经过,只看见了那个瞎了一只眼的杀人?犯被?绑在?卡车上游街,像一只濒死的老鼠偶尔会抽搐几下,大喇叭一直在?反复宣读他的罪行。
那天太阳特?别晒,晒得?他头晕脑胀,他告诉姆妈他看见顾东文?了,姆妈的脸变得?惨白,像个女鬼飘了几圈后领他去吃了一碗很难吃的米线,然后没上去昆明的车,又带着?他回到了橄榄坝。夜里他没忍住把白天吃的那碗米线吐了,姆妈突然发疯似的打他骂他。他当时已经十三岁了,比她高?一个头,虽然人?难受,被?打了几下后就忍不住把她推倒在?地跑了出?去。
第二天就是泼水节,宿舍区仅剩下的一些知青也都去了版纳,李强记得?很清楚,他冲出?去的时候撞上过顾东文?,他吓得?腿发软差点摔了一跤。等?他昏昏然跟着?本地人?去版纳混完泼水节回来时已经是三天后,吊在?屋里的尸体上全是苍蝇和壁虎。
最后早死早超生的是他姆妈,不是他。
顾东文?是来找过她姆妈,但不是他一个人?,还有个公安局的凌队长。领导说他姆妈是因为受不了良心谴责才自?杀的,至于到底她良心为什?么会被?谴责,大人?们却遮遮掩掩不肯说清楚。最后他带着?姆妈的骨灰盒被?送回了上海的舅舅家。
直到今年春节走亲戚的时候,他遇到了吴筱丽,才知道顾景生一直过得?挺好,上了重点中学,顾东文?开饭店挣了很多钱还上过电视报纸。凭什?么呢,顾景生明明是个强奸杀人?犯的儿子,却过得?这么好,而他却被?亲生的外公外婆舅舅舅妈当成了拖油瓶,在?地板上睡了五年,饭桌上偶尔有道荤菜他连筷子都不敢多伸一下。上海这么大,却没有他能?容身的地方。没有钱,他可以抢;没人?在?乎他,他就拉拢上一帮和他差不多处境的兄弟做“大哥”,但他就是不服气不甘心。
——
李强上来对着?脚踏车就是一脚,脚上还穿着?踢球的钉鞋,手上拎着?一双尖头皮鞋大力朝景生脸上甩去。
脚踏车倒在?地上,景生把斯江推给唐泽年,闪过皮鞋,不退不让,飞身跃过脚踏车,膝盖直接顶在?了李强的肚子上。
“别打,别打,别打了。”吴筱丽手忙脚乱地来拉架,另外两个男生却对着?景生动上了拳头。唐泽年也立刻冲了上去。
斯江轮起伞对着?李强又戳又顶又拍:“流氓冲进学校打人?了!快来人?!”
门卫老伯伯晚了两分钟赶到现场,架已经打完了。
李强的脸被?景生的膝盖牢牢压在?脚踏车的链条上,他的两个兄弟一个被?景生反腿踢出?去撞倒了十几辆脚踏车还没爬起来,另一个矮个子被?唐泽年绞住了胳膊两腿在?空中乱蹬嘴里脏话乱喷。吴筱丽看着?斯江挥着?伞还在?狠狠地打李强的腿,又弱弱地喊了几声“别打了。”
景生把李强的脸又往下压了压:“离我远点。”
“册那,迭个(这个)赤佬还敢进来打人??!打!打了再说!”球队的几个男生飞奔而来,把人?团团围住,准备群殴闹事者。
李强艰难地扭过脸,笑得?很扭曲又很快意,声音嘶哑却高?亢:“顾景生!你同学知道不知道你亲爸不只是个强奸犯,还是个杀人?犯?他杀了你妈,把她碎尸后扔在?猪圈里!哈哈哈。”
景生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手背青筋爆凸。
“你说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又似乎没有声音,他甚至听?不清自?己说的话,耳中传来尖啸声,一下,又一下,像针一样刺进脑子里,半边脸是麻的。
“你妈就是个破鞋,你爸是杀人?犯,顾东文?把你亲爸送进监牢枪毙了,你跟着?杀父仇人?过得?还挺开心?哈哈哈,顾景生你就是个天生的野种!杂碎!你凭什?么——咳咳咳。”李强的话断了,只剩下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像一个破风箱。
景生耳中的啸叫声越来越响,周围嘈杂的人?声似乎被?隔了一道屏障,遥远又不真实。
“放手,放手!阿哥,他要死了——!”斯江哭着?死命掰着?景生的手。
“顾景生,松手!”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