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姨娘不?说了,囡囡不?要气?啊。”顾南红笑着捏了把斯江的小脸。斯江不?乐意地转过头,也不?要外婆抱,只?搂紧了顾北武的脖子,看到桌上的三条新裙子,才扭过身子问:“裙子是送给我的吗?大姨娘。”
“是啊,漂亮吗?”顾南红拎起?那条鹅黄底白色圆点的裙子表功劳:“这个泡泡纱的料子外面买不?到哦。姨娘给你做了蓬蓬的泡泡袖,你看,腰上这个大大的蝴蝶结还可以拆下来做头花,裙摆这里还加了一圈白色蕾丝花边,你穿上后转几圈,保证好看得不得了。”
“真漂亮,谢谢姨娘,不?过我还是要生气的。”斯江说完鼓起?了腮帮子,活像一条小河豚:“再好看的裙子也不能?收买我。”
顾北武哈哈大笑起?来,抱着她原地举高转了两圈:“我家斯江富贵不?能?淫,说得好!”
顾南红装成很紧张很苦恼的样子:“那斯江你说,姨娘怎么?做你才能?不?气?呢?吾老欢喜侬了,侬要是勿睬吾,吾要伤心格呀。(我好喜欢你的,你要是不?理我,我要伤心的呀。)”她细细的眉毛微蹙,眼里一秒就氤氲上水汽,圆润的樱唇微微嘟了起?来,细细柔柔的尾音上扬,腻腻地拖出一个小钩子。斯江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生动妩媚的女性,看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伸手去摸她的脸颊:“姨娘,侬覅哭呀,吾睬侬格呀。(你别哭呀,我睬你的呀。)”她溜下地,飞快地跑去后面了。
顾南红得意地溜了顾北武一眼,下巴微微抬了抬。顾北武看向屋顶直摇头叹气?:“顾西美活在梦里?那你就是活在戏里。”他当时真以为她被丈夫打了,气?得下了死手揍人,谁想到她对着亲弟弟还演那么?一出苦情戏。就她这么?个嗲精,细声细气?的,太具欺骗性,就算他告诉警察事?实是她拿着擀面杖打男人,不?小心脱手打着自己造成的,估计也没人信,还要害了他自己,那“为姐姐出气?”的家庭内部矛盾可就上升到社会治安问题了,也亏得她那个海员丈夫极其孝顺乖巧,扛下了所有的罪。自家老娘?更不?会信。顾南红在男人面前是顾南黑,在女人面前才是顾南红。呵呵。
却见斯江举着一张报纸跑了回来:“做错事?就要道歉。姨娘你跟妹妹说对不?起?,我就不?生你的气?了。你还要保证不?抢我妹妹!”
顾南红看着那张照片极力忍住笑:“好好好,陈斯南小朋友,大姨娘错了,对不?起?,我不?该说你丑,也不?该想要抢你回家。这样可以了吗?”
斯江盯住她:“还要向我妈妈道个歉,我妈妈才不?会嫌妹妹丑,因为我妹妹一点也不?丑!”
咦?这话好像听着没毛病。可是要顾南红跟顾西美道歉,哪怕是背后道歉,顾南红也是张不?开嘴的,可是看着面前的“小河豚”一脸怜爱地看看报纸上的“大冬瓜”再?一脸批判地看向自己,顾南红叹了口气?:“好吧,我向那个绝对不?会嫌自己女儿?丑的妈妈道歉,对不?起?,希望我没有误会你。”
顾北武乐得肩膀直耸。斯江想了想,没太想明白,但是有对不?起?就好,她拉住顾南红的手:“嗯,我不?生气?了,我又喜欢大姨娘了。谢谢大姨娘给我做了好多?好看的裙子,我们?老师可羡慕了,还问我穿不?下了能?不?能?送给她。我答应她了,但是上个礼拜我又反悔了,因为我要把裙子留给阿妹了呀,只?好去跟老师说对不?起?了。”
顾南红稀奇得不?行,搂着斯江亲了好几口:“你这个小人精,怎么?这么?能?说会道的?什么?但是因为只?好的,一句接着一句,谁教的?”
顾北武手插裤袋笑眯眯地走了上来,嗨,谁费力气?花心思教孩子还不?是就为了这一刻?就缺个闪光灯了。
“伟大领袖MZX教导的!”陈斯江大声回答:“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顾南红看着顾北武停了一停佯装什么?也没发生走向大门口的身影,哈哈大笑起?来。
在顾南红促狭的笑声中顾北武停下脚转过身:“就这么?定了,舅舅七月份带你去新疆看妹妹。”
“啊啊啊啊——阿舅!舅舅舅舅舅舅——啊啊啊!舅舅舅舅——”
万春街一带的深夜执勤民兵被这冲破云霄的“救救”声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严重的治安案件,果然在弄堂口抓获了一名可疑人员,经查是复兴岛海洋渔业公司的赵某,曾因怀疑妻子顾某在他出海期间有个人作?风问题而产生了家庭矛盾,冲动之下使用?棍棒毒打妻子,继而和前来说理的妻弟发生争执,冲突中自行摔倒骨折住院。这又让顾南红在万春街有了新的传说。
“啧啧啧,听说了伐?作?风问题哦。伊男人一下船,天天跟牢伊,贴身盯人,比特务还懂经!”
“切切切,整条万春街,也就只?有顾南红才配有个人作?风问题好伐?”
“迭格闲话(这话)嘛——有道理。”
——
六月底,顾北武带着斯江和那包“烫手山芋”来到禹谷邨,不?巧梅毓华出了门。顾北武犹豫了一下叮嘱方树人:“这是顾南红给你姆妈的,你收好。”
人形大白兔奶糖陈斯江小朋友立刻发挥甜言蜜语的广播功能?:“肯定是老漂亮格裙子,吾姨娘会做裁缝会绣花,阿姐侬快打开来看看。”
方树人刚碰到包裹,就被顾北武一手按住。
“咳咳,还是让你姆妈自己看比较好。”顾北武面色微红,眼神闪烁,只?能?画蛇添足两句:“我不?知道是什么?,不?过顾南红再?三交待只?能?给你姆妈看。”
方树人脸更红,手足无措地抽了两下才把手抽了出来,迅速背过身去给他们?倒喝的,只?觉得从手背开始像黄梅天返潮一样,一种?湿哒哒黏糊糊的感觉蔓延到了胳膊肩膀后背,又冲上后脖颈,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你们?真的要去新疆吗?坐那么?久的火车辛苦伐?”
“不?辛苦!要看到爸爸妈妈和妹妹,我一点也不?辛苦。”陈斯江捧起?面前的桔子水满足地抿了一小口:“阿姐,侬要勿要跟阿拉一道去?新疆老好白相哦,有吃不?完的葡萄和哈密瓜,到处都是牛和羊。我爸爸妈妈的房子很大,还有沙发,我跟你说过的,是我爸爸亲手做的,带弹簧的那种?!”
方树人笑道:“那我以后有机会再?去白相,现在不?行,我没有介绍信,买不?到火车票。”
“我舅舅有!舅舅有好多?介绍信,随便你用?。舅舅还有好多?钱,大团结有这么?多?,也随便你用?。阿姐,我们?一起?去吧。”斯江替顾北武慷慨,没一点客气?的,拿出了一万分?的热情邀约。
顾北武哎了一声,捏她的小脸:“哪有你这样拉壮丁的,干嘛一定要拖你方姐姐一起?去?”这家伙真是反了天了,好像他的介绍信和钱都是天上下雨得来的一样。
“壮丁是啥?”斯江好奇地问了一句,又撇开来不?管了,忽闪了下大眼睛,有点难为情,低声说:“大姨娘说我已?经四岁了,在外面要自己去上厕所,不?能?老让舅舅陪,火车上的厕所没马桶也没痰盂罐,我怕我用?不?来,如果阿姐跟我们?一起?去——”
顾北武倒真没想到这个,握拳捂住嘴,又好笑又心酸,他家斯江好像一眨眼就长大了。他笑着撸斯江的头:“怕什么??你忘记去年那个列车员姐姐了?放心,我请她陪你上厕所,行了吧?”
斯江鼓起?掌来:“舅舅你真厉害!”
“可不?是。”
“哪里都有喜欢舅舅的大姐姐!”
顾北武一口橘子水差点喷了出来:“陈斯江!”
“我错了,舅舅,今天我再?也不?吃糖了。”斯江眼巴巴地看向他:“我记得的,糖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方树人给了顾北武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那挥之不?去的湿哒哒的黄梅天感觉潮水般地退去。
外头雨忽地又大了起?来,陈斯江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幼儿?园生活。方树人专注地听着。顾北武索性站了起?来,打开旁边五斗橱上的收音机,调起?频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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