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肃醒来的时候, 看到的是完全陌生的天花板,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预感在他看见用钢筋浇筑的窗户和四个墙角明目张胆的摄像头后变成了现实,空旷的房间里只有仪器规律的滴滴声, 纯白的墙面看着莫名地压抑。
医生和护士在他醒来几分钟后, 推门进来, 给他进行了一系列检查, 每一个都严严实实戴着口罩, 神情严肃,如果不是他还没有失忆,肯定会以为自己参加了什么重大的医疗项目。
“林木寒呢?”他问医生。
对方是个眉深鼻高的外国人,应该是没听懂他的话,韩清肃又换了英语问了一遍,对方依旧无动于衷。
韩清肃叹了口气,问他自己可不可以吃东西。
对方看了一眼摄像头,耳机里得到允许后,才用流利的中文回答他:“不好意思韩先生, 您暂时不能进食。”
韩清肃点了点头:“谢谢。”
“不客气。”对方很有礼貌。
韩清肃酝酿了一分钟,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情况下, 一把抓住了旁边的医疗箱抡到了旁边的仪器上,周围响起了尖叫声, 韩清肃捂住肚子上的刀口, 嗷得一嗓子喊了出来,旁边有人在扶他,有人去看仪器, 还有人在汇报情况。
韩清肃被按回了床上, 刚才的医生赶紧给他检查伤口,韩清肃倒吸了口凉气, 对他礼貌一笑:“抱歉啊,我这人一饿就容易脾气暴躁。”
医生:“……”
一群人给他处理好伤口也没敢走,直到半个小时后林木寒西装革履匆忙推门进来,他们才陆续离开。
林木寒走过来握住他的手:“哥,为什么突然生气?”
韩清肃指了指旁边那个窗户:“看它不顺眼。”
林木寒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怕有人再来害你。”
“哦,我还以为你限制我人身自由呢。”韩清肃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林木寒笑道:“不会的哥,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会让保镖跟着保护你,他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韩清肃看了一眼他那条银灰色的领带:“今天又有什么重要会议?”
林木寒坐在了床边:“今天和清然做了一些公事上的交接,他这段时间太累,我想让他休息一下,他也同意了,如果他想回来,青森随时欢迎。”
韩清肃啧了一声。
“哦对,他还问起你,我告诉他你身体不太舒服,等再过几天,我们一起在家里吃顿饭吧,我下厨。”林木寒抬手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虽然青森和韩氏交接,但清然依旧是韩氏的大股东,何况咱们都是一家人,生活不会有太大的变动。”
韩清肃挑眉:“威胁我?”
“哥,没有的事。”林木寒抓住他的手亲了亲,“清然也同意了。”
“废话,我他妈在你手里,他不同意也得同意。”韩清肃纳闷道,“我他妈这几年是不是鬼遮眼了,怎么净在垃圾堆里找男人呢?”
“可能因为你就是个垃圾吧。”林木寒叹了口气。
韩清肃:“……操。”
他又好气又好笑,刚才那一下已经耗干了他的血条,他手也懒得抽出来,哼唧了一声:“疼死了。”
“你抡箱子的时候可没觉得疼。”林木寒正听着下属汇报方案,抽空摸鱼看病房的视频,差点被韩清肃那一抡吓得心脏骤停。
“你能不能有点同理心?我手术醒过来,孤零零一个人,铁窗铁床就差条铁锁链了,呼啦啦进来群和变态科学家一样的家伙,我他妈吓都吓死了。”大少爷很不满意,“往常这种情况,睁眼就得是我爸妈和韩清然围过来嘘寒问暖,正是心里最脆弱的时候懂不懂?”
“不懂,我生病第一次有人陪是那次你出国回来。”林木寒道,“我下次注意。”
韩清肃一言难尽:“这种事还是别有下次了。”
“哥,你冷静好了吗?”林木寒凑上来亲了亲他的嘴角,声音温柔道,“你要是执意离婚,我会让你这辈子都躺在这里出不去。”
韩清肃神色逐渐严肃起来:“小白鼠关笼子里死得最快了,你他妈忙着商战,有空殉情吗?”
林木寒沉默了一瞬:“哥,我是认真的。”
韩清肃能屈能伸:“不离也行,但有个条件。”
“你说。”林木寒给他拽了拽病号服的领子。
韩清肃说:“你把那窗户给我拆了。”
林木寒道:“只是这个?”
“昂。”韩清肃屈起一条腿,拿膝盖撞了撞他,“林总,放心好了,我很爱惜自己的身体,绝对不会铤而走险,养病是需要好心情的。”
林木寒目光阴冷地盯着他。
“每天来看我两趟,每次不能少于一个小时,不忙的话晚上陪我睡觉,对了,你要不给我手机,多下几部电影,这么好的白墙不装个投影仪多可惜?”韩清肃直接无视了他的眼神,大爷似的提要求,“养病期间,谢绝吵架和阴阳怪气,严禁谈论生意上的事情,不能把公司里的事情带进病房,以及我每天都要出去透气,哪怕只是在院子里晒晒太阳也行,你不放心可以陪着——其他的想起来再补充。”
林木寒没应声。
韩清肃见他神色紧绷,用屈起的那条腿不轻不重地撞了他一下,笑眯眯道:“宝贝儿,给个面子呗。”
林木寒死死盯着他:“韩清肃,你最好别想着逃跑。”
韩清肃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哪能啊,我已经被关出经验来了,你难道了忘了芜城惊魂七四十九天?”
林木寒不再说话,陪着他坐了一会儿,手机就开始不停地震动,韩清肃嫌烦,指了指门口示意他滚出去接。
林木寒冷冷看了他一眼,出门接通了电话。
韩清肃打了个哈欠,听着门外林木寒刻意压低的声音,沉沉地睡了过去。
一个月后。
韩清肃已经完全康复,能吃能喝能睡,还能拽着林木寒早上在院子里围着湖跑上两圈。
“你不是不喜欢这房子吗,怎么还又回来住了?”韩清肃问。
林木寒道:“你买给我的,不要是傻子。”
韩清肃转了转脖子,大口呼吸着林子里的新鲜空气:“林总,你这怨气很大啊。”
林木寒目光冰冷地看着他:“韩清肃,你难道一点儿都不恨我吗?为什么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我说话?”
这一个月韩清肃过得简直不要太滋润,除了在医院对峙的那一晚上,他整个人都平静得不像话,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还能和从前一样插科打诨说些垃圾话,对青森吞并韩氏的事情只字不提,哪怕林木寒现在对他十分冷淡,他看起来依旧……很快乐。
林木寒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非得我要死要活质问你跟你打一架?”韩清肃靠在了湖边的围栏上,被晨风吹得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凡事都得讲个时机,要是当时他没遇到车祸,肯定上来就给林木寒一拳,可惜那时候脑袋是懵的,后边儿好几次都想揍人,但手术的伤口还没长好,不宜动怒,而且林木寒这变态玩意儿是来真的,他还不一定能打过,而且也实在没必要将场面闹得太难看。
林木寒嗤笑道:“归根结底是不在乎吧?要不是楚景元和你爸的车祸有关,你都不一定生气,说不准再碰见还能笑着打招呼。”
韩清肃没说话,吹了会儿风道:“走吧,回去吃早饭。”
林木寒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看着韩清肃慢悠悠往回走的背影,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韩清肃头都没回,自己一个人回到了房子里,一个人不紧不慢地吃完了早餐,门口几个保镖人高马大,像杵在那里的门神,不止门口,外面的院子里,林子里,甚至山上都有人,韩清肃瞥见过他们的徽章,是很出名的一个安保公司,林木寒这小子的确是财力雄厚。
不过一想到每天烧得这些钱都是韩氏的,大少爷顿时也没那么感慨了。
吃完了早饭,韩清肃溜达到楼下的影院去看电影,文艺片看得他昏昏欲睡,不过男主角长得有点像林木寒,看起来干净又纯情,爱得也挺缠绵悱恻,不过要真是林木寒,估计文艺片就得变成道德与法。
他当然知道林木寒想要什么,不过是想让他在被欺骗后愤怒崩溃,以此来证明他爱过自己,韩清肃踩着前面的沙发靠背,灌了口啤酒。
可他偏不,他表现得越平静,林木寒就越失望,这种偏执的神经病,觉得没意思了自然就会放手,他才不会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为难自己,更何况生意上的事情胜败都是常事,棋差一招输了而已,他反正已经尽力了,实在不行就领着韩清然去刷墙,还能吃腊肉。
韩清肃打了个哈欠,伸手往沙发底下掏啊掏,掏出来了个落了灰的手机,拿起旁边的毯子往脑袋上一蒙,在摄像头底下明目张胆地玩开了手机。
这种刺激感不亚于当年他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在老师的眼皮底下打游戏。
打了两局游戏,他才登上了自己的号,挨个看了看这一个月谁给自己发的信息,事实证明还是他亲爱的弟弟韩清然最在意他,九十九条未读消息,后边儿已经从破口大骂变成了哭唧唧。
他点开了最后一条,韩清然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还带着点哭腔:“哥,你还活着吗?”
韩清肃笑了笑,发了条语音过去:“放心吧,活着呢,今晚上一块儿吃个饭。”
韩清然的视频电话下一秒就打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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