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冲动了啊。
祝今夏一头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还说是新建的小楼,看看这脱落的墙皮,斑驳的霉菌……
好歹二十九的人了,怎么看两眼小孩,被校长忽悠两句,就心甘情愿留下来了呢?
再想到那脏兮兮的水池,难以踏足的厕所,祝今夏翻个身,烦躁地蹬了下腿……
身下的单人床很快发出不满的抗议,嘎吱声叫停了她。
新宿舍当初应该是作为教室修建的,四四方方,头顶是长条状的白炽灯。
半小时前,时序作为校长,很有风度地帮她拎包入住。
祝今夏本想道谢,一看到箱子,又想起被他套路一场,到嘴边的谢谢便化作一声轻哼。
房间看得出新近打扫的痕迹。
时序放下行李,“知道你要来,我去镇上现拉回来的床。”
“摩托车能拉回来?”
“散件拉回来,到了才装的。”
“你装的?”
“我装的。”
祝今夏敲敲床沿,“那悬了,别睡到半夜塌了。”
时序忽略了她的揶揄,“床单被套是新拆的,和学生用的一样。”
祝今夏上手摸了摸,“那你挺抠啊,给学生用这种料子。”
“……”时序继续说,“桌上有洗漱用品,都没拆封。箱子里是矿泉水,怕你喝不惯这边烧的水,我从镇上搬了两箱来,喝完再去买。”
他蹲下来,从床底拉出两只塑料袋,一只崭新的塑料桶,里面零零散散装着不少生活用品。
“抽纸,卷纸,烧水壶,保温瓶,吹风机……”
等他报完清单,身后又哼了一声。
“买这多么,你就没想过,万一我最后没留下来,那不是浪费了?”
“所以要谢谢祝老师,没让我白花钱。”
“白花钱也是花公家的钱,又不是你的。”
时序没解释,一边整理一边说:“我想到的就这么多,你看看还缺什么,下周我们再去镇上买。”
他周到,且极富耐心,完全不计较她言语间带刺,祝今夏终于摆平心态。
既然决定留下,大家就是同事了。
早些时候在船上……权当不打不相识了。
“已经很多了。”她低声道谢。
“行,等你想到缺什么再说。”时序看看表,“你先休息,我去点到。六点左右,直接来我宿舍就好。”
“来你宿舍?”
“晚饭时间是六点。”时序拉开门,回头看她,“小珊应该跟你说过,食堂不提供教师用餐,以后你跟我一起吃。”
——
祝今夏没在宿舍里待多久。
手机无法开机,笔记本电脑也报废了,她抱臂而立,瞪着敞开的箱子好半天,又哼哧哼哧把它合上了。
眼不见为净。
下午五点半,一线天里已经完全没有太阳的踪影,视线两侧都是高山,只余下中间一溜狭窄的天际。
它细长,深远,像一条蔚蓝的缎带,没有一丝杂质。
虽是盛夏,山里却很凉爽。
祝今夏从宿舍出来,深吸一口气,居然闻到了牦牛的味道。
真不愧是高原,山和动物已经融为一体了。
她正感慨自然的神奇,转头就看见,食堂背后有头黑白相间的牦牛躺在路中央,看见她时还摇了摇尾巴。
而她闻到的“牦牛”味道,大概来自于它屁股后方一小堆新鲜的排泄物。
“……”
一定是中午落江时脑子进水了。
踱步走过食堂,绕过教师宿舍,祝今夏看见了操场上整整齐齐的方队。
规模也太小了。
八名教师,百来个学生,最小的还不到老师的腰。
她停在篮球架旁,看见时序在最前方讲话。
来到这边,大家或多或少都有口音,只有时序说得一口标准的汉话,字正腔圆。
此刻,没了江上漫不经心的懒散,也没有套路她时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他身姿笔挺,面容肃穆,颇有威严。
……就是讲话内容有点一言难尽。
“说了多少次,上学期间不许在路上逗留。扎西多吉,告诉我,你来学校的路上都干了什么?”
第一排末尾,叫扎西多吉的是个小矮个男生,汉语都说不利索,开口就是叽里咕噜。
被时序凶巴巴打断:“说汉语。”
他五官深邃,一旦显露出生气的表情,眼神锋利,还挺能唬人。
扎西多吉磕磕巴巴:“山上有,有头牛,好看。”
“好看你烧它尾巴干什么,嫉妒它比你好看?”
人群哄笑。
“一会儿解散了,绕操场跑二十圈。”
黑脸校长目光一转,挑出下一位“受害者”。
“曲珍,出列。”
被点名的小女孩出列。
“把你的泡泡糖给我。”
曲珍一脸难色,磨磨蹭蹭从裤兜里摸出颗泡泡糖,依依不舍塞他手里。
时序的手还摊在半空,“全部。”
曲珍犹犹豫豫又摸出一颗,放他手心里。
“听不懂全部的意思吗?”
“我就剩两颗了。”曲珍小声说。
“是吗?”时序看了眼她的裤兜,“那我们让扎姆老师来检查,如果发现你说谎,藏了一颗,跑十圈;藏两颗,二十圈。你同意吗?”
“……能不能不同意?”小姑娘噘嘴。
“能。”时序说,“不同意,三十圈。”
最后的希望磨灭了,曲珍哭丧着脸,从兜里掏出了十来颗彩色泡泡糖,全部“上缴国库”。
时序像个暴君,将泡泡糖一网打尽,然后从人群里拉出另一个小女孩,肉眼可见,她的头发一团乱,像爆炸后的灾难现场。
“糖是拿来吃的,不是用来往头发上粘的。”他把人拉到曲珍面前,“做错事就要承担后果,你负责把央金的头发洗干净。”
曲珍叫起来:“这怎么可能洗得干净?”
“知道洗不干净你还敢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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