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目光一对,李归玉神色微冷。
张逸然见到李归玉,抬手朝他行了个礼,随后转头看向洛婉清,温声道:“姑娘先回去吧,我先走了。”
说着,张逸然便拿着伞离开。
洛婉清目送着张逸然走远,李归玉从门口提步,走到洛婉清身后,顺着洛婉清的目光看过去,平静道:“柳司使怎么到这里来了?”
“来换上次救人的恩情。”
洛婉清说着,不自觉摩挲上千机,转头看向李归玉,微微一笑:“三殿下早,这是去上早朝?”
“你住在他家?”
李归玉没理会她的寒暄,转头看了一眼张府。
“不错。”洛婉清颔首,随后笑起来,“三殿下觉得不妥?”
“顶着这张脸做事要有分寸。”李归玉笑了笑,语气薄凉,“你自己找死别拖别人下水。”
听出这话里警告,洛婉清沉默下来,片刻后,她抬眸轻笑:“殿下对洛小姐到底何情谊呢?”
“轮不到你管。”
说着,李归玉转身欲走,洛婉清突然叫住他:“殿下。”
李归玉回眸,洛婉清神色平和:“今日若有空,我想到王府找殿下商量点事,不知可方便?”
李归玉闻言不言,洛婉清静静看着他。
等了片刻后,李归玉应声:“好。”
说着,他便转过身,往自己马车方向走去。
等上了马车走远,洛婉清才转身回屋,一进房间,星灵就跳了进来。
“柳司使,”星灵平静出声,“宫里的人一直在。”
洛婉清闻言,拨弄着灯花,应声:“继续盯。”
星灵抬眸看她一眼,没有多说,跃身离开。
洛婉清吹灭灯花,睡了个回笼觉。
等洛婉清醒来时,已经天亮,她走到院子,就看见张母带着小厮在院子里晒被子。
见洛婉清醒过来,张母笑了笑,温和道:“清清姑娘,你醒了?”
“赵姨。”
洛婉清行礼,张母笑了笑,招呼着洛婉清道:“快来吃饭吧。”
说着,张母领着洛婉清坐到桌边,张母招呼着洛婉清吃早点,一面吃一面问着洛婉清家里的事,洛婉清按着她背过的生平和张母说了一遍,张母面露怜惜,随后感慨道:“我们家逸然啊,也是早早没了父亲。怪不得会将你带回来,也是同病相怜。他本还有个姐姐……”
张母说到这里,神色微顿,随后摇头:“不说这些了。你平日喜欢做些什么?赵姨陪你说说话,免得烦闷。”
她跟着张母说了会儿话,又帮着张母做了些事情,张母估计被张逸然叮嘱过,顾忌她身上有伤,早早让她回去休息。
她在屋里休息了一天,等到夜里,张逸然回来,方圆等人也回来,把张逸然去过的地方都说了一遍。
他每日的生活很简单,上朝,修河道,回家。
等说完后,方圆道:“那个,柳司使,这个是在宫门口遇见朱雀使,他让我们交给您的。”
说着,对方拿了一本册子给她,洛婉清低头,就看见上面写着《律》一个字。
“朱雀使说了,观澜公子让您把这本背熟。”
“这是什么?”
洛婉清有些好奇,方直笑起来:“这是咱们监察司判案的规矩。每个司使都会独立办案,抓人审问最后定罪,然后交到玄武使和青龙使两位司使手中审批,最后由司主审批,确认无误,就可以定罪了。”
洛婉清听着,翻开了这本《律》,总算知道谢恒每日批不完的那些卷宗哪儿来的了。
“为何要背这个?”
洛婉清疑惑,只是她问完,就看见这本书上第一句,便是“律,法也。无律之天下,则无公正之天下。”
“自然是有个规矩。”
方直解释着:“不然同样相似的案子,你想这么判,他想那么判,全靠人的想法,还有公平可言吗?”
“说得是。”
洛婉清点头,随后便让大家各自休息,自己低下头,在烛火下翻看这本书。
这本书写得很系统,分别规定了刑罚、罪名、量刑标准,对每一条“律”进行了极为精密的疏议阐释。
洛婉清看着这书,不由得有些晃神,想起她之前在牢狱里的时光。
她在扬州时,便听人说,青天大老爷,是有一双慧眼的,他们能掌握人生死。
除了私盐等少数案件有一些明文要求,大多数案子的判决,都取决于那位判官的想法。
她从未见过如此细致规定的律法,但看着看着,她便有些意外。
因为这上面许多条例,与她梦中上一世,后来颁布那部《大夏律》极为相似。
那部《大夏律》是在李归玉登基、王氏灭族之后颁布的,据说推行时还有不少阻力,只是监察司极为强势,遍布全国,所有县官必须通过《大夏律》的考核,考核不过者、或者办案未按照《大夏律》规定者,一经当地举报,直接撤职,由监察司派人委任,如此铁腕政策之下,《大夏律》终于得以推行。
围绕着《大夏律》,讼师也变得越发有素。
当年洛婉清也曾想过依靠《大夏律》翻案,仔细研读过这部许多人闻之头疼的律法,因此也算熟悉。
如今看着这部《律》,洛婉清便明白,为何当初监察司能有这么多精通律法的人手,委派全国各地。
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培养司使,每一位司使,都是可以单独任命到各地。
这种培养方式,是偶然吗?
如果不是……
谢恒想做什么?
他那样的人……
洛婉清想起他为了获得权势不择手段,甚至亲自审判残害母族的传闻,想起监察司悬挂的人皮和他在扬州监狱冷漠离开的身影,不由得苦笑。
他那样的人,哪里想得到,未来他培养这些司使,会成为多少老百姓的青天?
不过只是为了方便管束,让监察司更有条例罢了。
至于这本《律》……
据说当年的《大夏律》,其实脱胎自崔清平身前曾经推行过的《夏律》。
崔清平推行《夏律》,但能理解此律法之官员,或者说愿意接受此律法之官员太少,推行了好多年,都无法落到地方,最终崔清平死后,《夏律》便成为了禁书,若她没猜错,谢恒应当是直接将那本《夏律》换了个名字,成为了监察司这本办案守则。
人是他杀的,可东西,他却也要用。
洛婉清不由得轻笑,谢恒……倒的确是物尽其用。
她花了半夜的时间看完这本书,等到夜深,洛婉清算了算时间,将星灵叫了进来。
“宫里的眼线还在盯着广平王府?”
“盯着。”
“我知道了。”
洛婉清合上书,提步起身。
夜雨淅淅沥沥,洛婉清让星灵离开之后,提着雨伞出门,足尖一点,便直接跃出墙外,随后提步走向广平王府。
李归玉明显是早打了招呼,洛婉清走到门口,打开大门,便见张伯站在门后。
张伯看见洛婉清,神色微冷,但仍旧垂下眼眸,冷声道:“柳大人请。”
洛婉清闻言,提步进了屋子,跟着张伯一路绕到后院,在长廊上放下雨伞,随后便被张伯引进了一间卧室。
一进卧室,洛婉清就愣住,这里的布置和她在江南的房间一模一样,甚至连梳妆台上的梳子、发簪,都没有任何区别。
唯一不同的是,正前方放着一个牌位,写着“爱妻洛婉清之位”,牌位之下是供奉的祭桌,祭桌上香烟袅袅,整个屋子烟熏缭绕,檀香味和五石散的味道混杂起来,让人云里雾里,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
她站在牌位面前看了一会儿,就听见里间传来脚步声,一转头,便见李归玉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袭白色单衫,似是燥热,露出大半胸口,墨发用玉簪轻挽,肤色带着异常的白,眼角眉梢有些许嫣红。
看见洛婉清,他神色微微恍惚,随后又反应过来,哑声点头道:“柳司使。”
看见这样的李归玉,她便知道他没有什么遮掩的打算。
她神色微冷:“三殿下与我倒是不见外。”
“那是自然,”李归玉走到茶桌后,提了水,开始冲茶,“柳司使敢孤身来此,我自然要有诚意。”
“殿下知道我要来做什么?”
洛婉清好奇。
李归玉抬眼看向她:“太子的事吧?”
“是。”洛婉清抬起眼眸,“我是来求殿下与我合作的。”
李归玉不说话,他倒了泡过的第一壶茶:“说说。”
“殿下觉得,我成为太子妃的可能性有多少?”
洛婉清盯着李归玉,笑着询问。
李归玉明显是没想到她问这个,动作微顿。
随后他冰冷抬眼:“没有。”
“殿下帮忙也没有吗?”洛婉清问得真诚,“我救过太子殿下。”
听到这话,李归玉眼中闪过嘲弄。
“换个条件吧,”李归玉将茶盏推到洛婉清面前,抬眸看她,“别可惜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