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二十鞭,已是最好结果。
洛婉清放松下来,跟上谢恒和青崖等人,一起走出宫外。
青崖跟着谢恒上了马车,她和朱雀骑马护在谢恒马车两侧,走等出宫门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宫城,想到今日崔恒穿着官服朝她走来的模样。
是他吗?
他的真实身份?
然而一想,她立刻按住。
她和崔恒之间,不能再深,只能仅止于此了。
崔恒身上秘密太多,他不愿意她知道,她就不能知道。
若是强求,那就是恩将仇报了。
洛婉清压着心思,回到监察司,谢恒没让她禀报任何事,领着青崖朱雀另外去了地牢。
刚刚和洛婉清分开,谢恒便冷声吩咐:“把太子给燕三红的戒指挂到那根手指上,现下给东宫送过去。”
青崖一顿,随后便明白谢恒说的燕三红是谁。
他皱起眉头,有些担心:“会不会太张扬?”
李尚文再如何,毕竟还在太子位上,直接给他送这种东西,若让李宗知道,怕是不喜。
“送。”
谢恒转身走进地牢,只说了一句:“我借他一百个胆。”
他也不敢把挂着他亲手掐死的青楼女子戒指的手指,呈给皇帝告状。
青崖闻声,便知谢恒不会更改主意。
当天夜里,东西便送到了东宫。
东宫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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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发生的事,洛婉清一概不知。
她和谢恒分开,回到自己房间,换了衣服后,便主动到刑罚堂领罚。
刑罚堂归属玄武司,由玄山主管,只是她刚到刑罚堂说明情况,玄山便摇头:“柳司使回去吧,您的影使已经替您受过罚了。”
洛婉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崔恒已经提前来过。
“二十鞭打完了?!”
她急促出声,玄山动作微顿,随后颔首:“嗯,打完了,鞭子都打断了。”
闻言,洛婉清赶忙行礼,匆匆转身离开。
她一路赶回山上,走到长廊便开始吹短笛召崔恒过来,她一面吹笛,一面推门。
刚进门,清风便从房门吹入,卷起床上轻纱。
轻纱帷幔间,洛婉清便见一个青年撑头侧卧在自己床上。
他穿着一袭白衣,面上带着鎏金坠珠面具,听见她开门之声,他睁开一双笑眼。
“听见了,”他笑眯眯看着洛婉清,“早在这里恭候司使了。”
洛婉清没有理会他,径直进门,抬手就去抓他衣服。
崔恒起身一把截住她的手,将她往身前一拉。
“司使这是做什么?”他挑眉,“进屋就要脱我衣服?”
“玄山大人说你替我受罚了。”
洛婉清抬眼看他:“我看看。”
崔恒犹豫片刻,见到洛婉清固执的眼神,只能无奈笑笑,放开她的手,转身大大方方脱了上衣,露出后背纵横的鞭伤:“看吧。”
洛婉清看着鞭伤,指尖轻颤。
随后她站起身来,便去拿药,回来将崔恒按到床上,冷淡道:“上药。”
“知道。”崔恒懒洋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回头瞧她一眼,“我这不等着司使回来给我上吗?”
“以后没这必要。”
洛婉清低头给他上药,冷着声道:“该是我的罚我自己受。”
“这哪里是你的罚?”崔恒闭上眼睛,嗤笑出声,“陛下给司主一个教训,凭什么教训到你头上。”
“那也不该是你。”
洛婉清扫他一眼,崔恒动作微顿,随后道:“算我倒霉,有他这个亲戚咯。”
“胡说八道什么呢。”
洛婉清瞪他一眼,随后起身去放东西。
崔恒慢条斯理穿好衣服,从床上下来,走到小桌边前,便听洛婉清似是闲聊:“公子怎么会想着在今日提秦氏案?”
崔恒闻言,拨弄着棋盒里的棋子。
洛婉清转头看向崔恒:“若只是让我拒绝太子,不至于要用秦珏家这样大的案子来堵太子的嘴吧?公子想要为秦氏翻案?”
“有何不可呢?”崔恒笑起来,“秦珏也在东都呆了些时日,不能一直待着吧?”
“可我们没有足够指认皇后的证据。”
“你以为,办案最重要的是证据?”崔恒抬眸看向洛婉清。
洛婉清有些诧异,崔恒转眸看着棋盘,坐在棋桌前,捻了棋子,随意道:“会下棋么?”
“会一些。”
洛婉清实话实说,斟酌着,她幼年跟着她爹下,后来跟着江少言下,他们都说,她棋力尚可。
崔恒抬眸笑了笑,捻了白子,抬手道:“来一局?”
洛婉清闻言走过去,坐到棋桌对面,她垂眸看了一眼棋桌,在边角上先落子,崔恒却是大大方方,直接落到了天元。
看见这样的路数,洛婉清不由得抬头多看了他一眼。
这是非常狂傲的下法,一般人都会在边角先打下基础,再往周边徐徐图之。
这种开局落在天元的走法,若非太蠢,那就是对自己棋力绝对信任,开局就已经是睥睨全局之势。
“你看,下棋,你若想要吃掉对方,首先要断掉它的气。”
崔恒走棋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开始布局。
洛婉清察觉他棋力强劲,谨慎应对,一面落子,一面听他平静道:“案子只是一颗棋,你下了,它就会跑。”
说着,崔恒贴着洛婉清的棋子落下,洛婉清在立刻尝试和自己布下的其他棋子链接。
“它跑,你就追,它若反抗,你就打。但你想赢,前提是你有棋。”
崔恒说着,不断围堵着洛婉清,平静道:“你说,今日公子让你在宫里呈报此事,是为什么?”
“想……试试太子的反应?”洛婉清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思索着。
“其一,太子肯定知道秦氏蒙冤,他今日反应,便会让陛下猜忌,更重要的是,他的侧妃江氏出自江南江家,乃世家大族,与秦家本在江南斗争诸多。秦氏倒后,江氏崛起,太子如虎添翼,王氏兴旺更甚,对于陛下来说,他想看到的是秦江在江南互斗,而不是与王氏结盟的江家在江南一家独大。所以今日,陛下会接下此案。这是一颗棋。”
说着,崔恒啪嗒一颗棋子挨在洛婉清棋的旁边。
“其二,宫中耳目众多,今日之事,很快就会传到各大世家耳中。各家都有皇子,各家都有盘算,你说若他们知道,太子牵扯此事,陛下怀疑,他们必定推波助澜,从明日起,太子注定不得安稳了。”
崔恒又一颗棋子落下,洛婉清心中一顿,便见棋盘上自己似乎这条路走到尽头。
她换了一条路,思索着道:“各世家都会参奏,试图推动此案。可皇后不会甘心,以王氏权势,若他们全力保人,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扳不倒太子。”
“是,王氏势大。若只是如此,咱们证据还不够,但是,”崔恒抬眸,又一颗棋子落下,“前日皇后把李归玉接回去了。”
棋盘上,洛婉清这才发现,她被之前一颗没有注意到的棋子堵死。
这颗棋子早在前几步就落下,一直静候在这里。
洛婉清抬眼看向崔恒,崔恒微微一笑:“李归玉现下就在等着接手太子的一切,王氏不会全力以赴保太子。虽然我们现在没办法确认主谋是谁,但是张九然可以确定风雨阁和王氏有关系,我们可以逼着王氏把那个操纵风雨阁的人交出来,继续审。但若我们继续审下去,会审出什么来?”
“秦氏案的主谋?”
“那一定是王氏极有权力之人。”崔恒冷静道,“在太子和那个人之间,王氏自己会做抉择。”
说着,崔恒棋子落到棋盘上。
她那颗一直逃跑的棋子被彻底断绝了最后一口气,崔恒看向她的眼睛,笑着一颗一颗提起她的棋子:“承让。”
洛婉清没出声,等崔恒把黑子提完,洛婉清便发现,他圈出一大块地后,已经开始逼近她最稳固的核心区域。
步步为营。
“公子这一次的目标,只是太子?”洛婉清明白过来,她抬眼看向崔恒,“扳倒太子后,公子能够围困皇后、乃至王氏棋子,便越来越多了。”
崔恒笑着没说话,洛婉清思索着看向棋盘:“所以,现下公子要下的棋,”她抬起眼眸,“是张九然?”
“不错。”崔恒摩挲着棋子,看着棋盘颔首,“过些时日,朝臣应当会要求公审此案,张九然是核心证人。只要她在,王氏自己会自乱阵脚。”
“她还没醒。”洛婉清提醒。
崔恒闻言,抬起眼眸。
他眼里带了些温和,似是替她高兴。
“她醒了。”
崔恒出声,洛婉清惊诧睁眼。
“就在今日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