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蠢货!
洛婉清冷眼看向林中,心中暗骂,揽着谢恒一转,迎着那箭雨将千机腰链拽下一展,将箭雨绞于千机之下,随后将谢恒一推,直接朝着密林中就追了过去。
谢恒被她这么一拦,便慢了片刻,他冷眼抬头,看着洛婉清冲入密林。
洛婉清追着人冲进去,一眼看到相思子,大喝了一声:“别跑!”之后,拉直千机,一剑朝着相思子狠狠劈去。
相思子的剑和千机冲撞在一起,洛婉清压低声,急道:“走!”
相思子敏锐抬眼,察觉不对,随即剑气大震,与此同时,谢恒紧随而来,磅礴剑气迎着相思子直劈而下,洛婉清心道不好,立刻仿佛是被相思子击飞开,狠狠撞向身后谢恒。
谢恒抬手一揽,止住洛婉清去势,也就这片刻,相思子已经逃得无影无踪。
周边杀手窜入林中,监察司的人听到动静就急奔上山,跟着就冲了进去。
谢恒提剑站在原地,回头看向怀中女子,神色带冷。
洛婉清慌忙跪地,急道:“属下无能,破坏了公子计划,请公子责罚!”
“责罚?”谢恒凉凉开口,“你是当罚。”
“卑职领罪。”
洛婉清没有听过谢恒这样的口吻,谢恒收起袖中软剑,转身道:“下山,今夜你来审风雨阁的人。”
洛婉清一愣,没明白谢恒的意思。
但她立刻起身,赶紧跟上谢恒。
谢恒疾步走下山坡,冷着脸上了马车,洛婉清不敢说话,站在马车外,等着谢恒的吩咐。
她不确定是不是看出她故意放走相思子,也不明白谢恒今夜到底在试探什么。
可她知道谢恒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
是李归玉说了什么?
洛婉清琢磨不定,谢恒坐在马车里,隔了片刻,谢恒唤了一声:“柳惜娘。”
洛婉清回头,便见马车里抛出一个玉瓶,洛婉清下意识接住,就听谢恒道:“吃了。”
洛婉清垂眸看向玉瓶,打开瓶子嗅了嗅,确认是一些疗伤的药,立刻道:“谢过公子。”
谢恒没说话,隔着车帘,洛婉清也明显感觉对方不悦的情绪。
她不敢多说,把药瓶里的药吃了两颗,又不敢还回去,便塞回衣袖。
想来谢恒打赏属下,应该没有要回去的,她若还回去,谢恒大约不喜。
她在马车门口静静等了一会儿,就看朱雀从山上用轻功一路奔来,来到谢恒面前,高兴道:“公子,抓了两个。这次收获不错。”
“嗯。”
谢恒应了一声,随后道:“回去,连夜审。”
说着,马车便动了起来,朱雀看向洛婉清,抬手道:“你骑马保护公子回去吧,我们把人带回去。”
洛婉清颔首应下,朱雀转身又回了山里。
洛婉清骑马跟上马车,忍不住看了一眼马车坐着的谢恒。
车帘忽起忽落,偶尔露出公子俊美如俦的面容。
谢恒察觉她看他,冷眼扫过去,洛婉清赶忙收回眼神,心中惦念着方才谢恒那一剑。
她忍不住有些担心相思子,怕相思子还没把她家人还来,先被谢恒一剑劈死了。
就刚才那一剑,她不需要再多看,也清楚知道,谢恒绝对轮不到她保护。
不知道谢恒到底怎么看待刚才的事,她心中揣揣。
跟着谢恒马车慢慢悠悠回到监察司时,已经是半夜,前院还在闹着什么,大约是张逸然还在和玄山掰扯人贩子的事。
谢恒领着她下了地牢,让人点了灯,两人一进去,便见朱雀和青崖已经提前等在那里。
地牢中,三个杀手被绑在刑架上,他们嘴巴都被两个木架子撑着,不能咬合,口水滴答流下来,人被铁索绑得死死的,又怕又怒盯着他们。
洛婉清闻着刑讯室中的血腥味,心中微凛,谢恒仿佛见怪不怪,坐到正前方太师椅子上,抬手撑额,有些疲倦看着前方三人。
“公子到了,”青崖走上前来,温和道,“这是这些人的资料,以及留在监察司的卷宗,我让人开始动手?”
“惜娘。”
谢恒突然开口,所有人都是一愣,洛婉清抬眸,就见谢恒转眼看过来,平静道:“刑讯学了吗?”
刑讯和她当大夫时学的东西,有那么些相似。
只是那时候她是为了救人。
她直觉要做什么,但她知道现下谢恒已经在怀疑她,她垂下眼眸,冷静道:“学过。”
“你们退下吧。”
谢恒抬手,屏退众人。
朱雀看了一眼周遭,明白谢恒是要让洛婉清动手,他忍不住瞄了一眼洛婉清,小心翼翼道:“那个,公子,柳司使才刚进来,要不我……”
“退下。”
谢恒冷眼扫去,朱雀立刻低头:“好的公子。”
说完,朱雀便跟着大家一起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谢恒和洛婉清两人,以及三个杀手。
谢恒撑着额头,平静道:“审吧。第一个问题,风雨阁的老巢在哪里?第二个问题,风雨阁左使如今在哪里?第三个问题,相思子在哪里?第四个问题,相思子安排在监察司的杀手是谁?第五个问题,相思子打算做什么?其余有任何线索,都可以说。说,可以好好活。不说,”谢恒抬眸,“可以让活,但不如死。”
听到这话,三个杀手都不说话,似乎是视死如归。
谢恒垂眸看向摊开的卷宗,指了最边上的一个,同洛婉清道:“开始。”
洛婉清深吸一口气,走到刑具边上。
上刑,通常先从不会造成长久伤害的刑具开始。洛婉清犹豫片刻,从旁边拿起鞭子,谢恒听到声音,没有抬头,便知她拿了什么,淡道:“用针。”
洛婉清动作一顿,谢恒提醒:“风雨阁的杀手都专门训练过,一般的刑罚根本没用,不用浪费时间。”
洛婉清闻言,恭敬道:“是。”
说着,她抓了一把钢针,走到最边上的人面前。
对方闭上眼睛,洛婉清抓住对方一根手指,冷静将钢针放到对方指甲缝间。
针下压着的肉是软的,针抵着的指甲有些硬,带着阻力。
她这一生给无数人针灸过,过去她施针从无犹豫,但在这一刻,她握着米粒宽的钢针,却有了几分害怕。
被她拉着的人看着平静,但身体肌肉紧绷,她知道,这是他在害怕。
他是个人。
一念划过,也就是这片刻,谢恒声音悠悠响了起来:“以前没给人上过刑?”
“没有。”
洛婉清牢记着自己盐帮小舵主的身份,低声道,“只打过人,没用过这些。”
“哦,那这个反应倒很真实。”
谢恒放下卷宗,他站起身,走到洛婉清身后,从她身后抬手握住她的手,仿佛是将她环到怀中,冷淡道:“那我教你。”
说着,他握着她的手,一寸一寸将钢针扎入指下。
刑架上的人猛地挣扎起来,谢恒抓着她的另一只手,死死按住对方,平静道:“按住他。”
洛婉清不敢动,她用力压着对方挣扎的手臂,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被上刑的人不是刑架上的人,是她。
刑架上的人咬着唇,像一条缺氧的鱼,用尽全力在试图挣脱铁链。
钢针越入越深,等到完全没入一根指甲时,谢恒带着洛婉清轻轻一拨钢针,刹那间,刑架上的人再也忍不住,猛地嚎叫出声!
洛婉清忍不住一颤,谢恒侧目看她:“怕什么?”
“我是第一次给人上刑,”洛婉清克制着情绪,轻声道,“望公子见谅。”
“柳司使还有怜悯之心。”
谢恒语气听不出情绪,他说着,拉着她的手,拿起第二根钢针,在对方哀嚎之中,一点一点扎了进去,平淡道:“混迹盐帮多年,倒还至纯至善。好像这人是认识的一般,心中不忍。”
洛婉清听到这话,心顿时沉了下去,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场刑讯的意义。
他不是在审这些犯人,他是在审她。
“公子的意思,我不明白。”
洛婉清由他领着,将钢针一针一针扎进去。
“惜娘,这些人罪有应得。”
谢恒的声音在耳边,在嚎叫声中依旧异常清晰:“他的名字叫冥三,一直在风雨阁长大,他杀人无数,去年,他屠了一户农家。”
钢针不断钉入青年手指,谢恒描述着他的罪行:“那一家人只活下来一个女人,他把那个女人绑在树上,一刀一刀杀了她的孩子,却留她活着。原因只是因为,他路过看见这个女人,把肉给了孩子。他和女人说,他娘把他卖了换了两斤猪肉,她凭什么要把肉给孩子吃。”
洛婉清忍不住作呕,一刀一刀,谢恒虽然很隐晦,但她却明白,什么情况,才会是一刀一刀。
她的手颤抖起来,突然觉得面前这人没什么可惜。
他该死。
他死一万次都不够。
谢恒睨她一眼,继续道:“风雨阁的人,多是如此。譬如那个张九然,秦珏以真心待她,她却害他满门。你说,他们是不是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