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之境处在极尽边缘之地,是每一个凡人永远都到达不了的地方。
随着岁月流转,山河变迁,世人不再信奉神明,也不再相信任何超乎自然之外的神秘力量。
而九重天与尘世之间的壁垒也越发深邃,这数千年的岁月流逝,如今仙神两界同凡间唯一的联系,便只剩这星辰之境。
即便是神,也无法在九重天与人界之间来去自如。
他们只能等待特定的时机,才能有机会通过星辰之境,来到凡世。
星辰之地极寒,这里没有四季轮转,仅仅只有两种天气来回循环——前一天冰雪,后一日雷雨。
雨水凝成冰,冰雪融作雨,千年万载,循环往复。
极夜笼罩,天幕低垂,好似万顷星辰都尽在眼前,星子萤火,触手可及。
桑枝穿着孟衍临时给她找来的厚重棉衣,戴着厚厚的棉手套,紧紧地抓着孟衍的剑鞘,迎着风雪努力地往更深处走去。
桑枝算是第一个踏足星辰之境的凡人。
因为息蕊给的冰晶花,再有孟衍在她身上设下的几道符文帮她掩去生息,桑枝才能勉强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存活下来。
即便孟衍施加在她身上的术法有一定的抵御寒冷的功效,但桑枝还是难免瑟瑟发抖,一双脚早已经在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莹莹白雪的时候冻得麻木。
那朵冰晶花戴在颜霜手上许久,早已经浸透了她的魔气,因而如果把它交给孟衍,它便会应声碎裂,再无修复的可能。
因为颜霜很清楚它的作用,于是便更加不可能让其有落入神仙之手的可能,即便是到了如孟衍这般的神仙手里,也会立即损毁,失去它原有的效用。
颜霜从来都是如此极端的一个人。
但她这一番好算计,却到底毁在了桑枝这样一个凡人的手里。
凡人弱小如蝼蚁,可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绝没有任何一方是永远强大的存在,再强大的术法,也往往尤其意想不到的漏洞。
许多针对神明与妖魔的术法,对于凡人来说,却是无用的。
“夫人,你饿不饿啊?”周尧在后面扯着桑枝的衣角,一边艰难地往前走,一边大声问。
冷不防被天空里飘落下来的雪花给呛了嗓子,周尧咳嗽得好大声。
桑枝回头,就看见那只毛茸茸的狐獴身上还穿着一件大棉袄,他这会儿正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来一块压缩饼干递给桑枝,“吃点儿吧,不然你没力气再往前走。”
走在最前面的孟衍也停了下来,他一直握着长剑,小心地牵引着桑枝和周尧往前走了这么久,他额角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
听见周尧的声音,他便点了点头,“也好。”
桑枝干脆一屁股躺倒在雪地里,接过周尧递过来的压缩饼干,机械地咬了一口,舌头有些麻木,她一时间连是什么味道都没有尝出来。
囫囵吃了一块,桑枝在雪地里翻了个身。
周尧现在维持着原形,他的皮毛可以维持更多的温暖,但身形相比于一个人来说,他却小了许多,坐在雪地里的时候,他的尾巴被雪冰得不住地晃来晃去。
“我们走吧。”桑枝又喝了一点保温杯里的水,再分给孟衍和周尧喝了一些,然后就挣扎着从雪地里站起来。
三个人的身影在这样的漫天风雪间显得越发渺小。
几乎是强撑着走了许久,仿佛永远等不来天明的茫茫夜空里雷声阵阵,如同投影在眼前的那些星子莹光也都在刹那陨灭殆尽。
闪电袭来,照得白茫茫一片的雪地枯山,时隐时现。
闪烁的雷电降下来,灼烧着覆在尘土之上的层层白雪在刹那消融了些许,仿佛极尽纯白的一张宣纸被炽烈摇曳的火焰无情灼烧了几寸边角。
素白的天地添了焦黑的痕迹。
因为距离不算太远,电光火石之间,几乎闪了桑枝的眼睛,那道雷劈下来的瞬间,她吓得差点往后一倒,栽进松软冰冷的雪地里。
大雨来得很突然,伴随着越发强烈的雨势,桑枝发现自己脚下踩着的白雪渐渐都已经消融成水,掩埋在大雪之下的地面露出最原始的颜色。
孟衍连忙施展术法,淡色的流光刹那间便化作半透明的气泡,罩在他们的身上,替他们遮挡风雨。
原本就厚重的衣物,如果再被雨水浸湿,那就更加寸步难行了。
那座矗立在漆黑长夜间,高耸入云,仿佛是最接近云霄天际的形如弯月的悬崖上,神秘漂亮的极光成了近在咫尺的炫光倒影。
人间与仙境,仿佛从未如此接近。
桑枝站在悬崖之巅,雨水无法近身,但凛冽的风却仍在无形之中刮过她的脸颊,莫名刺疼。
“只要让那些被移位的气流回归原位,人间与九重天之间的通道,就能够打开了。”
孟衍指着远处那一片神秘壮阔,却又美得令人心惊的极光更深处的金色气流,对桑枝说道。
桑枝点了点头,从厚重的棉衣里捧出那朵冰晶花。
也是此刻,桑枝忽然听到身后的周尧发出一声惊呼,她刹那回头,便见那只裹着棉袄的狐獴已经被站在昏暗光影间的那一抹窈窕身影给抓住了后脖颈,就那么拎在手里。
银白如霜的衣裙,乌黑如缎的长发。
她的面容秾丽绝艳,那双眼眸里已经被一层浅淡的血色笼罩,显得妖冶又危险。
她周身萦绕的暗红光影昭示着,此刻的她并非是桑枝所希望见到的那个人。
“桑枝,把你手里的那枚冰花,交给我。”
女人朝桑枝伸出另一只手,她的手指葱白纤细,宛若柔荑。
她的嗓音刻意放柔了一些,却到底还是有一丝难以压制的不耐。
“你快放了周尧!”
桑枝的脸已经冻得僵冷泛红,她说话时的声音都有些发干。
“把你手里的东西交给我,我自然会放了他,不然,你知道后果。”
颜霜仍是笑盈盈的,但她的笑却与息蕊天差地别,即便是同一张面容,也不会令人分辨不清。
“夫人你不要管我!别忘了你答应息蕊帝妃的事!”
周尧在半空中挣扎着,朝桑枝喊。
他生而为妖,几百年的岁月都浸在人间烟火里,这个生在红尘里的小妖怪这么多年来,都仍然同他入世的那时一样纯粹善良。
可桑枝,却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他因此而丧命。
这本不该牵连周尧。
可是……
桑枝握紧了手里那枚幽蓝的冰晶花。
她知道,这或许便是如今唯一可以令容徽恢复神格,重塑仙骨的办法了。
此刻的桑枝抬眼看向站在雨幕里,却未曾沾染雨水的颜霜,她一霎恍然,她怎么忘记了,颜霜这样的人,想来喜欢斩草除根。
魔女的承诺,便已是一种谎言。
即便她将冰晶花给了颜霜,她怕是也同样不会放过周尧,更不会放过她和孟衍。
“你说的话,你自己会信吗?”
桑枝看着她。
颜霜那双浸润着浅淡血色的双眸暗了暗,她嗤笑一声,“丫头,你倒是聪明……”
她伸出手,凑在鼻间,语气有些轻缓,“你若识相,我也会看在徽儿的面子上,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
“你知道的,虽然徽儿在你身上下了禁制,可此刻不是在魔域,你与他之间距离遥远,所以我即便不能对你使用法术,但也有办法让你死。”
“是吗?”
桑枝干脆把身上最厚重的那件棉衣脱掉,她把那朵冰晶花藏进自己胸前挂着的那枚玉坠里,那是容徽后来发现的,属于那枚玉坠的作用。
桑枝只要默念一段咒语,就能将自己想要装进去的东西放进玉坠里的虚空之地。
“要打架是吧?”
桑枝朝她笑。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