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衍走出来,对她道。
明槐雪堪堪收回视线,垂下眼睑,“是。”
当她站起来,转身往外走的时候,却听身后那珠帘之后传来了一抹闷闷的女声:“容徽你干什么抓我的衣领!”
女孩儿柔软的嗓音,带着几分不自觉地撒娇式的抱怨。
明槐雪顿了顿,也许是有些好奇,她想要转身去看那个女孩儿的真容,但她知道,此刻她不能那么做。
于是她只能离开。
“我的毛衣都被你扯皱了!”桑枝挥开容徽的手,却没躲开他从青瓷小碟里捻起来喂到她嘴边的黄豆糕。
桑枝下意识地就咬住了。
孟衍在旁边硬邦邦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却没有丝毫单身狗的自觉。
直到容徽回头瞥他一眼。
“臣告退,这就去准备晚膳。”孟衍顿时有点儿站不住了,他连忙就想离开。
“孟衍等一下!”
桑枝嘴里的糕点还没吃完,挥开容徽摸她脑袋的手,她问,“周尧和照青会来吗?”
“桑姑娘想让他们来?”
孟衍倒是没想到这一点,于是他便点了点头,道:“好,我这就通知他们。”
他说着就掏出自己怀里叠好的蝴蝶,蜂鸟,掐了诀,那纸做的蝴蝶和蜂鸟就在淡色的光芒中悬空,翅膀忽闪忽闪的,十分漂亮。
“……你打个电话不就行了吗?”桑枝眨了眨眼睛。
孟衍摇了摇头,“不行。”
“为什么呀?”桑枝好奇地问。
孟衍憋了一会儿,才说,“它们……我叠了好久的,飞起来多好看。”
“……是,是吗?”
桑枝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理由。
她只能讪笑两声,朝他摆了摆手,“那就这样吧……”
令桑枝没有想到的是,照青来的时候,还带上了孟清野。
“照青……你带他来干什么呀?”在小草坪里烧烤的时候,桑枝和照青坐在旁边的秋千上,她小声问道。
“是孟大人让我带他来的,说是殿下的意思。”
照青也小小声地凑到她耳边说,“不然我才不敢带他来,就他跟殿下那针锋相对的样子,我心脏都要吓出来……”
这普天之下,胆敢对九重天的太子殿下不敬的人,可没什么命好活。
照青也不想孟清野三番四次冒犯殿下,她还真怕他因此而丢了小命。
毕竟,她虽没有去过九重天见过容晟帝君,但对其爱子如命的事有所耳闻。
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有找到容徽殿下,却仍力排众议,令太子之位悬空千年,就是为了等到他的儿子重归九重天的那一日。
再者说,容徽殿下上次也差点杀了孟清野,如果可以,照青并不想带孟清野过来,但她身为峚山女君,不能不听殿下谕令。
“我之前怕殿下再对他动杀心,就把他藏起来了,结果他一醒来发现我把他给弄到山洞里了,他差点没把我翎羽给拔了……可凶了。”照青说起这件事还有点委屈。
后来因为她记性不好,带他走出那座大山,整整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
她还记得当时孟清野脸色铁青的样子。
但……照青又想起那个月夜,她又忍不住抿唇笑,“但是我晚上又冷又饿的时候,他还去给我摘果子吃,还抱我了……”
照青捧住了微烫的脸。
“……”
桑枝这下总算是知道孟清野之前为什么有一个星期没来学校了。
孟清野来了之后一句话也没说,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儿,不吃也不喝,还是照青把周尧烤好的肉串递到他面前,一直吵着让他吃,他才勉强吃了。
少年的眉宇间似乎压着浅显的不耐与烦躁,但细看之下,他却又十分在意照青的举动,也到底没有舍得拒绝她递过来的所有东西。
连周尧烤糊的那串,他都吃了。
“……味道还行吗?”周尧凑过去问。
孟清野心不在焉地答,“还行。”
“糊味儿还行?”周尧喝着抹茶味的奶茶,又添一句。
“……”孟清野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而另一边,站在落地窗那儿的容徽正听着孟衍说的话。
“殿下,您真的要将这件事告诉那个凡人吗?这本不该是他知道的事情。”孟衍说。
憧憧灯火间,容徽似是漫不经心地盯着坐在秋千上的桑枝的背影,他的目光显得柔和了一些,仿佛停驻了溪泉的粼光。
容徽的声音听起来冷静平淡,“这件事,他应该知道。”
孟清野的父母,并非死于普通凡人之手,而是死在魔修的手里。
那似乎也并非是单纯地为了夺取凡人气血而杀了他们。
因为他们当年的死状如金容徽仍旧记得很清楚,那时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被禁制锁着自己的仙灵之气,他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死,并不是普通的谋杀那么简单。
但如今,他通过孟衍的追查,再加上同记忆里的许多细节严丝合缝地比对,终于确认,他的养父母是死在魔修的手里,且并非是气血尽失的样子。
再者说,如果那人是为了夺人气血而杀人,那么孟清野也不会幸免于难。
就好像是有人如此刻意地那么做了。
杀了那两个容徽最恨的人,却又偏偏留下了一个憎恨容徽的人。
对方,似乎就是在等这样一天。
等着当年的幸存者长大,然后再站在容徽的面前,将他结痂的伤口彻底撕裂,弄的鲜血淋漓,再将匕首狠狠地刺进去。
“臣知道了。”见容徽如此,孟衍也就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但他又思及白天的事情,便又拱手道,“殿下,今日是臣疏忽,并未看出那明少亭的小算盘……他敢将主意打到您身上来,真是痴心妄想。”
“太子妃之位,也是他明氏敢肖想的?”孟衍皱起眉。
他原想说自己当初在神界随侍在容晟帝君身边时,听了帝君多少次感叹,要是殿下在他身边,如今早该是成婚的年纪了。
仙神两界的那些神女仙姬,容晟帝君都替殿下考虑了好些个,最后却又不免为着殿下与消失许久的息蕊帝妃而黯然伤神。
但孟衍忽然又想起桑枝脖颈上戴着的那枚玉坠,孟衍顿了一下,虽然他并不懂情思,但他也能看得出来这些日子里,殿下对待那个凡人女孩儿的不同态度。
又或是波澜翻覆的那夜,殿下毫不犹豫地将匕首捅进自己胸口时的场景带给了他极大的震撼。
殿下为了一个凡人姑娘,竟到了以身殉情的地步。
这是孟衍从未料到过的事情。
他或许,也永远无法体会那种极端偏执的情感。
但他怕是也忘不掉,那夜殿下抱着他怀里的女孩儿,沉入海底时的那般模样。
殿下对自己的性命毫不珍惜,却是那般小心翼翼地想要去保护那个女孩儿的生命。
孟衍一时有许多话想说,但他抿唇半晌,又像是忍了一会儿,却到底还是开口:“殿下,桑姑娘她……毕竟只是一个凡人。”
她的人生如此短暂,并不能陪伴殿下天长日久。
神明与凡人之间,本就隔着毫不相干的两个世界。
红尘匆匆,向来留不住的,便是那许多凡人的生命,他们不似神明,千年万载,与天同寿。
他们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轮回,忘却所有的前尘,成为另外一个人。
这些话,孟衍到底没敢说。
但他想,殿下一定很清楚。
“所以呢?”容徽似乎并不喜欢听他说这些话,他的神情显得更加冷淡。
孟衍顿时噤声。
“臣明白了。”孟衍觉得自己该怂还是得怂。
殿下的事情,他的确也无权置喙。
彼时,桑枝正在跟照青聊天,看见孟衍拿了一堆饮料过来,她眼尖地看见里面有桃子汽水,她就连忙喊,“孟衍!我想喝那个!”
孟衍顿时跑过去,“好的夫人!”
“……?”
桑枝顿时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