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觉得自己很疼,但她又像是陷在无尽深沉的黑暗里,始终无法醒过来。
后来她又像是落入了最冰冷的海水里,湿冷的水漫过她的鼻腔,将她胸腔里的空气渐渐挤压了出去。
桑枝就连睁开眼睛,甚至是挣扎一下的力气都没有。
在这个世界上诶天都会有人面临死亡,而对于隐匿在这人世间的妖魔来说,要杀一个凡人,且悄无声息,不留痕迹,那本就是一件极其简单的事情。
暮云就站在海岸边,从他将桑枝抛进海里后,他就一直站在那儿,静静等待着翻覆不断的浪涛冲击着一层又一层的浪花,听着浮浪翻滚的声音。
直到原本漆黑浓深的夜幕渐渐退去最深沉的颜色,当第一缕晨光穿透层层阻隔,洒下一层浅浅的青灰色。
这一刻黎明已至,朝阳也在慢慢升起。
海风吹着他的发,衣袂猎猎作响。
他过分冷静无波的双眸迎上那海面上晕染开来的层层金光,最终,他解开领口的一颗扣子,转身便化作了一道黑红的气流,消散无痕。
青黑色的藤蔓爬满了这座极具异域风情的古堡,花园里的地设灯如蛇一般,大张着嘴,尖利的毒牙在下颚里点燃的灯火摇曳间,却更显森冷。
有人踩着鹅卵石的地面,步履轻缓地走来。
“夫人。”男人一开口,便是低沉磁性的嗓音。
站在玫瑰花圃前的女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的旗袍,银丝绣线层层勾勒如云如花,在周遭不慎明亮的光线里,闪烁着清冷的光泽。
她乌发微卷,披在身后,此刻便只见着背影,也觉其身姿袅娜,十分动人。
“回来了。”
女人的嗓音听着平淡:“事情办的怎么样?”
“已经办妥。”暮云低头,恭敬地答。
女人闻言,勾了勾殷红的唇,那双眼睛里像是终于流露出几分愉悦的情绪,她凝白如雪的手指捏着高脚杯,垂眼看着里头的深红的酒液,“处理得干净一些,别让那几个破败仙门发现了。”
“暮云明白。”他应了一声。
女人口中的破败仙门,便是如今这个世界里,仅存着的修仙宗门。
他们都是一些凡人,却因千百年前祖宗获得的机缘,才能有机会窥得修仙之法,学习宗门仙术。
曾几何时,这人世间也曾有过仙门万宗的繁盛之景。
向往仙途之人,从古至今都不在少数。
但随着日月更迭,仙神两界同凡尘的关联就仿佛在朝着一个不可逆的方向而去,凡人修仙也在这种神明与凡尘的剥离之间,成了遥不可及的神话。
曾经的仙门万宗已经凋敝得只剩下几个破败零散的宗门,靠着自家宗门流传下来的仙法典籍,更凭借着他们同仙神两界唯一的一丝关联,肩负起了监督妖魔,保护凡人社会正常秩序的责任。
他们已经是这世间,最古老的修仙氏族。
但他们虽为仙门子弟,但也到底不过是身具仙术的凡人,普通的妖魔他们尚能对付,而对于天生为魔的女君颜霜来说,他们本就不是什么值得被她放在眼里的对手。
至多,不过是一些臭鱼烂虾罢了。
而对于他们来说,
魔女颜霜,便算是那些流传了千百年的传闻中,极其神秘的一笔。
当年她独上九重天,弑杀昆仑剑仙。
万般风流轶闻盛传,魔女颜霜因爱生恨,妄想得到昆仑剑仙的一颗真心,却始终未能如愿,所以她便只能提剑上昆仑,亲手挖出了剑仙秋昀的那颗石心。
昆仑神君失去爱徒秋昀,怒极哀极,奏请容晟帝君,倾九重天满天仙神之力,围剿魔域,重创魔女颜霜。
从那以后,颜霜便消失了。
时年,上至仙神两界,下至人间仙门万宗,这桩风流轶闻引发的仙魔混战,始终留存在许多的人的记忆里。
谁也不知道颜霜如今到底在哪里,更不知道,她实则早已藏在人间多年。
“接下来,我就只需要等着看,徽儿的反应了……”
女人轻笑着,颜色浓烈的红酒在她的那双眼瞳里映照出更深的色泽,“凡人有什么好的,既然他被一时的风月迷了眼睛,那么我啊……就得替他解决了这个麻烦。”
凡人弱小又贪婪,应是这世间,比妖魔还要狡猾可鄙的存在。
“徽儿他,明明早该明白的。”
她明明语气轻柔,可一字一句,却都令人胆寒心颤。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遥远海域里,有人冲破海涛波澜,毫不犹豫地坠入深海之间,手中那把刻满符文的长剑周身涌动着淡金色的气流,剑气荡开层层水波,一霎山摇地动,勾动着天雷炸响,暴雨忽至。
桑枝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那种被咸涩的海水包裹着,拼命挤压胸腔的感觉就已经消失,她好像浮沉在一片黑暗之地,眼皮沉重得睁不开。
后来她意识模糊时,终于半睁眼睛,却瞥见自己胸前挂着的那只怀表中间嵌着的那块青玉正散着柔和的光芒。
那光刺得她的眼睛再一次闭上,意识也又一次陷入昏沉不清的境地。
直到她在模糊中,好像听见有人在一声声地唤着她的名字。
“桑枝!”
这声音……好像他啊。
当这一瞬,桑枝终于彻底清醒,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身在一个奇怪的地方。
这里像是幽蓝的海底,游鱼来往,珊瑚绮丽,壮美而神秘。
她发现自己身在一颗半透明的泡泡里,胸前挂着的那只怀表仍在散发着阵阵柔和的光芒,一点点的浸入她腰腹的伤口,却始终未能修复半分。
泡泡外,是一张桑枝无比熟悉的面庞。
但他脸上那样惊惶无措的神情,却是她从未见过的。
桑枝想开口叫他的名字,可她一张口,就有腥甜涌上来,殷红的血液从她的嘴角流淌下来。
她满眼迷茫地望着他。
原本因为昏迷而渐渐不够明晰的疼痛在此刻就像是死灰复燃般,腰腹的伤口里就好像凝聚着一团火焰,烧得她痛苦不堪。
像是深海里脊背最为宽阔的鲸鲨嘴里吐出来的泡泡,将她裹在其中,隔绝了海水的侵袭,也隔绝了他手心的温度。
后来他破开水波,那颗保护着她的泡泡也在顷刻间破碎消失。
落在碎石泥沙缠裹的岸边,容徽小心翼翼地将女孩儿抱在怀里,他几乎不敢轻易去碰她的伤口,可当他试着给她输送仙灵之气的时候,她却又吐了血,细嫩白皙的脖颈间青筋浮动。
他输送给她的仙灵之气不仅没有起到丝毫作用,更加剧了她此刻所承受的痛苦。
容徽的面庞血色褪尽,扶着她臂膀的手指有些细微地颤抖。
口腔里蔓延的腥甜味道令桑枝觉得有些难受,她剧烈地咳嗽着,每一声都好像有一把刀子在划过她的喉咙,撕扯着伤口,牵扯着耳心也开始有了尖锐的疼痛。
当他看清她耳朵里流出的血液时,他即刻伸手,指腹触摸到温热的血液时,容徽小心地捧着她的脸,仿佛这许多年来,他瞳孔微缩,仿佛从未如此惊慌恐惧过。
“你回来了?”
桑枝艰难开口,明明这是她自己的声音,但她听着,却好像是从这一片海域的另一端传来的渺渺之音,令她自己都险些听不清。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