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留给他的温度,或许已经无意识地根植在他的心头。
如果是她最初在那个暴雨天里遇见的那个早已经死在十七岁,却并未散去魂魄,反而被困在那个房子里十五年之久的容徽,或许他这辈子,无论是多漫长的年岁,他那扇早已紧闭的心门,就不会再透进一点光来,而他那副早已冷硬的心肠,也不会再有一丝的温度保留。
该是这样的巧合,令她得以遇见他的十岁,十二岁,甚至是十七岁。
那该是他最脆弱不堪的过去。
幸而她,有机会去触碰他的曾经。
“你只穿这个衣服,不冷吗?”
或许是见他出神,桑枝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纤长的睫毛不由地颤了一下,他回过神来,轻轻摇头。
或许是冷的,但他早已经习惯这种麻木的感觉。
桑枝轻触了一下他的手指,冰冷的温度似乎是从他骨子里透出来似的,她皱起眉,“你的手都这么冰了,你怎么会不觉得冷?”
她直接把背上的书包取下来,扔在沙发上,然后就跑进她之前帮他轻扫整理出来的卧室,在里面找出来一件米色的羽绒服。
那是她刚入冬的时候就买给他的,却没见他穿过。
“把这件衣服穿上。”
桑枝把衣服拿出来,递到他眼前。
羽绒服是长款的薄羽绒服,穿在他的身上也不会显得臃肿,反而很修身,红色的毛线围巾就围在他的脖颈,衬得他冷白的面庞终于多了一丝暖色。
现在的容徽似乎已经摸清了一些自己身上所具备的神奇力量的使用诀窍,而他也终于能在所有人面前显露身形。
就像今天一样。
桑枝之前有买一个猫包,原本是打算以后带着妙妙出去的时候,这样也能方便一点。
但是妙妙死活不愿意进去。
桑枝把它按进去,它就在里面炸了毛似的喵喵叫。
所以她也就不强迫它了。
出来的时候,她就把它抱在怀里。
和容徽一起坐出租车到了新湖公园,妙妙就从桑枝的怀里跳出去,一下子爬上了容徽的肩头坐着。
动作十分熟练。
桑枝也正好转了转有点发酸的手腕,“妙妙你又胖啦!”
因为今天是大年初一,所以公园里的人比平时要少许多。
桑枝和容徽一路走着,遇上的都是在这冷天里匆匆来往的零散行人。
新湖公园很大,这里的园林设计完美融合了现代与古代的建筑之美,有亭台楼阁,有假山顽石,也有清幽小径,湖畔风光。
还有一个大的滑冰场。
桑枝早就想来滑冰,却一直没有什么时间过来。
这会儿见了滑冰场,就走不动道。
她想让容徽跟她一起滑冰,但容徽却站在那儿,轻瞥她一眼,她就讪笑了一声,“那,我自己去。”
“你和妙妙在这儿等我哦!不能走掉!”桑枝不放心地嘱咐一句。
那片坚冰形成的滑冰场上,容徽眼看着她在冰上来回。
那么远远地看着,容徽都能看清她发红的鼻尖。
她的呼吸氤氲着一缕又一缕的雾气。
她似乎是一个很容易就会觉得满足的人,开心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就仿佛此刻,在雪花纷飞,寒雾弥漫的这片灰暗的天色里,她穿着滑冰鞋,在冰场上转着圈儿,笑得眼睛都弯起来。
人间烟火到底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气息?
那一瞬,容徽在她的身上,仿佛看到了什么。
然后……他就看见她摔倒了。
侧着身一下子倒下去,摔在坚硬的冰面上,容徽看到的瞬间就下意识地伸手,却在看见她往他这边看过来的时候,他反射性地缩回了手,背在身后。
桑枝跑过来的时候,还有点不太好意思。
她摔倒的狼狈样子被他看到了,身上还沾了些冰渣子,头发也湿了一些。
脸颊有些发红,大约是她摔倒时贴在冰面上,被那样刺骨的冰冷温度给刺激得烧红的。
容徽抿着唇片刻,指节动了动,终归还是没有忍住伸手轻触她围巾上沾染的一点冰渣。
指腹轻触的瞬间,冰渣就已经融化成透明的水痕。
他的眼睫微垂,停在她右手手背上的一点擦伤,开口说话时,他的嗓音仍旧冷静平淡:“疼吗?”
“只是破了一点点皮,不疼的。”
桑枝虽然惊异于他忽然的动作,但也还是下意识地乖乖回答了一句。
新湖公园的湖水中心有一个亭子,桑枝捧着一杯热奶茶,跟容徽坐在亭子里看雪。
这会儿的雪似乎要比之前还要盛大一些。
“容徽,你喜欢雪吗?”桑枝咬着吸管喝了一口奶茶,笑着问他。
容徽看了一眼亭外那些飘忽落下,融在湖面薄薄的冰层上的寸寸白雪,终归不忍在她那双清澈眼眸的注视下,说出一个“不”字。
“嗯。”他轻轻地应。
可这样盛大的雪天里,最惹人注目的,其实是他身旁看雪的人。
但这些,他是绝不会说与她听的。
只是片刻闪神,容徽就感受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轻触他的脸颊。
他偏头就看见桑枝手里捧着的那个她自己团的小雪球。
她的手已经发红,但她捏着雪球,弯着眼睛,把雪球往他面前递,“你喜欢的,我都送你!”
桑枝觉得,她已经取得了第一阶段的成功。
他至少,开始留恋这一场属于人间的雪。
或许以后,他还会喜欢上更多事物,到那时,他的眼睛里或许就会添上光彩。
心跳的声音在耳畔愈有强烈之势,容徽抿着唇,将目光从她那张笑脸上移开,手指不自禁地蜷缩起来。
但他刚接过来的那颗雪球,却被肩头跳下的猫一爪子带到地上,被它一屁股坐扁。
被雪冰到屁股的狸花猫“喵”的一声跳进了容徽的怀里,可它抬起脑袋,却对上了他那一双微暗的眼眸。
被猫坐扁的雪球已经渐渐融成水渍。
狸花猫却蜷缩身体,脊背僵硬,甚至还有点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