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当某天清晨她推开窗,发现那只睡在她窗外护栏垫着的木板上的那只狸花猫时,她还以为它是一只流浪猫。
桑枝当时就冲下楼,去了小区外面的超市里买了小袋猫粮回来倒给它吃。
谁会不爱这样胖乎乎,毛茸茸的小可爱?
桑枝那天以为自己终于要有猫了,都开始盘算起自己该去买一些猫猫吃的,用的东西回来,谁知道她刚忍不住上手摸了它一把,就被它挠了一爪,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见它毫不留恋地跑掉了,只留下一只空空的碗。
桑枝没有办法忘记那一天。
她捧着被挠伤的手背,忽然听见那只猫的声音,于是她一抬头,就看见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站在了对面那栋旧居民楼的三楼的窗台上。
冬末的风仍旧带着凛冽的温度。
清晨寒雾稍浓,像是停留在遥远天边的层云缭绕,浮动飘散。
对面那扇灰尘斑驳的窗忽然被人推开,或许是因为边缘有了斑斑锈迹,所以当那人推开窗时,边角摩擦着发出一阵短促的刺耳的声响。
少年站在窗边,眉眼都似浸润了山光水色一般,眼睫微垂时,双眼皮的褶皱舒展开来,他的肌肤苍白无暇,连带着唇色都有些淡。
桑枝发誓,
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见过像他那样好看的人。
他的五官精致漂亮,却又区别于女孩子的柔和,轮廓线条流畅稍硬,身形清癯修长,短发乌浓如缎。
桑枝愣在那儿,直到少年把猫抱进臂弯里,关上那扇玻璃窗,她仍久久无法回神。
那时的惊艳一瞥,令她胸腔里的那颗心顿时就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似的。
后来,她就总会忍不住守在窗前,偶尔趁着他开窗的时候,偷看他一两眼。
他似乎不太喜欢阳光太强烈的天气,桑枝只见他在阴雨天里,偶尔打开窗,就坐在那里看书,或是下棋。
或黑或白的棋子被他修长的手指捻起来,稳稳地落在他面前的棋盘上。
桑枝的角度并不能看清他面前放置的棋盘,却能瞧见他偶尔捏着棋子在指尖摩挲半刻,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桑枝并不能经常看见他,因为阴雨连绵的天气总是比不得晴朗的日子多。
或许就是从那时候,她才开始喜欢,甚至期盼于每一个将至未至的阴雨天。
可是此刻,当她亲眼看见穿着白色衬衣的少年步履轻缓地从窄巷的另一头走来,彼时烈日正盛,可他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流露出自己对于这种燥热天气的烦躁情绪,那张精致昳丽的面容犹如浸润着薄冷的雾色,在强烈的光线下稍显模糊。
而他的身旁路过的每一个人,都像是全然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似的。
就像是那个雨天似的,
此刻的桑枝看见有人的手肘擦过他的衣袖,他的身形分明有几分减淡的痕迹。
他周身散开细碎零星的淡金色光芒,却比阳光要更加耀眼。
转瞬即逝。
像是忽有所感,少年忽然停住,仰头时,准确地顺着她的方向看过去,那双冷淡的眼瞳顷刻间锁定她的身影。
他就站在那儿,像是隔绝了所有在这夏末最后的炎热温度,一如她初见他时,那天穿透清晨薄雾的微风冷冽。
他,他……没有影子!!!
桑枝瞪圆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慌乱之间往后退的时候,却被身后的椅子腿绊了一下,整个人后仰,直接摔在了地上。
屁股生疼,桑枝却来不及去揉,她满脑子都是方才外边阳光铺散的那一方不够平整的地面上,有一旁绿树投下的浓荫轻晃,也有矮矮的砖瓦墙的两方斜影,来往行人的阴影拉长,随着他们渐渐远去。
唯有他……没有影子。
她躺在地板上,久久没有动弹。
桑枝从来没有想到过,以前跟阮梨在一起看过的那些鬼片,会像现在这样,在夜里她一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开始在她的脑海里自动循环播放。
原本有些已经不太记得了的恐怖情节也在这个时候一点点地,在她的脑海里变得清晰起来,吓得她一晚上都缩在被窝里,就算捂出一身汗也没敢掀开被子。
阮梨的电话来的很突然。
桑枝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又被忽然惊醒。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来手机,哆哆嗦嗦地接通电话。
“枝枝?”阮梨的声音稍低,“我之前给你打电话,是你爸接的,他说你生病了,怎么样你现在好点了吗?”
她是在学校宿舍的厕所里给桑枝打的电话。
今天是周五,学校还没放假。
“好点了……”桑枝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声音有点闷。
“那就好,”
阮梨放心了一些,顿了顿,她转而又道:“我给你寄了零食,你到时候记得收啊。”
“哇,”
桑枝听见“零食”,她裹着被子一下坐起来,“有阿姨做的芝士酥吗?”
阮梨笑了一声:“当然有呀。”
桑枝紧绷着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一点点,但没和阮梨聊两句,阮梨就要挂电话了,因为她必须要抓紧时间去洗漱。
“练舞练了一身汗,臭死了,我得赶紧去洗洗。”
阮梨说着,就要挂电话。
可桑枝却忽然唤她:“阮梨。”
阮梨重新把手机凑到耳边,问她,“怎么了?”
桑枝张了张嘴,想要一股脑儿的把那个雨天,甚至是今天她看到的事情都告诉她。
可她还没说话,阮梨略带几分揶揄笑意的声音就从电话那端传来:
“怎么了?你跟你暗恋的那个男生告白啦?”
“……”
桑枝苦着脸,把被子又不由地裹紧了一点。
阮梨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却被室友敲厕所门的声音打断,原来是宿管来了,于是她匆匆跟桑枝说了一句,就挂断了电话。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觉得我好像暗恋了个鬼……”
这句话桑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电话里的忙音催促着她按灭手机屏幕,桑枝裹着被子,就像是一块隆起的小山丘。
半晌她耷拉下脑袋,整个人往下一倒,缩在被子里不敢再露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