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自己错过了。
陈子轻问严隙要根烟,他吸几口,隔着烟雾看过来:“知道我为什么可以忽略你跟裴清然的那些事,把你留在身边吗?”
严隙沉默片刻:“也许属下有一两点过人之处。”
陈子轻说:“没有。”
这两个字尤为伤人。严隙冷冽的脸上看不出情绪:“那七爷为什么——”
陈子轻咳嗽着吸烟:“我早前听说了你的身世。”
发现严隙身子一顿,陈子轻顺势问道:“你还报仇吗?”
严隙喉头发紧,原来留下他,是在等他报仇。他咬着烟低头,偏薄的唇齿间落下一句:“不报了。”
至于遭遇不幸对他寄予厚望的亲人们,他去地下再赎罪。
陈子轻没就着这个话题深入:“随你吧。”
严隙盯着他:“属下不报了,是不是就不能留在您身边做事了?”
陈子轻答非所问:“关于你误打误撞布阵害我这件事,以及你如何为裴清然送消息,我们没有正式谈过。”
严隙似乎是极淡地笑了下:“我以为七爷不在乎。”
“我确实不在乎。”陈子轻拎着烟蒂吐出一个烟圈,“很多事过了那个阶段都不重要了。”
他的任务黄了,怎么可能还管npc怎样。又不是每个在他心里都是例外。
陈子轻把烟送回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严隙,我给你一个任务。”
严隙听了任务详情,眉间拧出“川”字:“七爷,属下没有去地府寻人的本事。”
陈子轻眼睛亮得吓人:“我让你去地府了吗?”
严隙绷起棱角分明的下颚。
陈子轻掐灭还没烧到头的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两样起码得见到一样吧。”
他蹲下来,将烟对着地面按断:“可是我一样都没见到,我不甘心。”
心绪突然就崩了。
“严隙,你必须帮我,只有见到他,我才能好过,见不到,我永远都不好过。”
严隙周身气息冷到谷底,我小时候不论过得多艰难,都没想过自己要是神仙多好,这一刻倒是想了,我要是神仙,就给你变出一个周秘书。
但我不是。
“好,我帮你。”凡夫俗子严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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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季节的夜风不冷也不燥,徐徐地吹着,让人生出几分疏懒之意,下班回来的陈子轻松了松领带,手放在西裤口袋里,仰起脸看夜空的星月。
风里有花香,玫瑰占主场,庄园种着成片的玫瑰,每个颜色都有。陈子轻让222给他放了会寂寞烟火DJ版,心情还是好不起来,他怎么都招不到周今休的魂。
周今休到底去哪了啊,真的丢下他去投胎了吗?
怎么可能啊。
周今休那个偏执狂神经病怎么会放过他呢,化身成厉鬼也要缠着他才对。那段时间总有这样那样的事,他们都没好好开始不是吗。
所以这才哪到哪啊,周今休怎么会缺席……
陈子轻的余光毫无预兆地抓捕到了一道人影,他心跳骤停,失控地叫出一个名字。
“今休!”
陈子轻快跑过去,一把拽过那人的胳膊,看清他的面貌后犹如被一桶冰水浇了个透。
是像,鼻子眼睛嘴巴都像,却不是他,不是。
男人比他高一大截,微微弯下腰背勾起一边的唇角,笑得慵懒又迷人:“七爷。”
陈子轻先是睁大眼睛,而后身子发抖,声音也抖,不是激动到不能自已,是活生生被手底下的人给气的。
“庄矣……庄矣!庄矣!庄矣!”他被脑中窜出来的一个可能给冲击到了,不顾形象地大吼大叫。
庄矣大步流星地从花园里出来,高大的身形看起来有几分慌意。他不知在那里面站了多久。
陈子轻指着男人问庄矣:“这是怎么回事?”
庄矣不言语。
陈子轻扬手就要给管家一下,却在手臂挥到半空时顿住,这奖励不是谁都有资格拥有的。
庄矣见他放下手,眼底闪过失落。
“人是不是你带过来的?”陈子轻压着火气和扇人的不好习惯,“我问你话,你听没听到?”
“是我。”庄矣说。
陈子轻闭了闭眼再睁开,恰巧对上有几分熟悉的一张脸,他猛一看,不自觉地怔了下,鼻子一酸。
谁想要替身啊,谁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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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怎么也想不到,庄矣哪根筋不对乱发神经,性情深沉的严隙也陪着他,两人背地里找了个相像的,把人带到庄园,放在他的视线范围里。
庄矣沙哑道:“我们只是想让您开心点。”
陈子轻瞥严隙,我让你找周今休的尸体或者人,你就是这么应付我的!他表情僵硬地拍了拍手:“我开心,开心死了,要不要我给你们一人一个奖项啊?”
二人均无言。
“你们可真行。”陈子轻叉着腰来回走动,他挨个推他们肩膀,把他们往后推。
庄矣跟严隙都是身强体壮的体魄,硬是被病弱的他给推得后退好几步。
陈子轻指着他们的鼻子骂:“你们懂什么,你们什么都不懂,就算是一条狗没了,养了个同品种同毛发的,那也不是原来的那只!”
周遭一片死寂。
严隙那性子,话本就少,此时比往常还要沉敛。
还是庄矣开了口,他提醒沉浸在悲痛中的主子:“少爷,周秘书已经走了半年。”
陈子轻剧烈一震,无声地呢喃:“才半年,我就说我怎么还在这个世界。”
真不知道他还要待多久……
“人从哪来的,送哪去。”陈子轻转开头抹了把脸,擦了擦眼睛,“以后别再让我看到这种事,不然我把你们抽得皮开肉绽。”
尾音未落,就见两道视线投过来,眼里都是渴望被那么对待的心思。
陈子轻脸皮狠狠一抽,他任务失败后,日常就不做了,皮鞭搁置了,药酒没准都过期了。
要是周今休回来,我会怪他没保护好自己,让我面临那样的痛苦,我让他跟我认错,我会罚他的。
前提是他身体还不错,能走能动,眼睛看得见,耳朵听得见,脑子也清醒,能准确的对我表达他的情感。
陈子轻又伤心上了,他脸庞病白,耷拉着脑袋走在夜色里,身形和脚边影子都孤零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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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庄老病倒了。
那时他说“爷爷这边也差不多了”,大概是指他时日无多。
陈子轻没去探病,他为了克制一些负面情绪就到国外度假,谁都没带。他情绪低迷地游玩了几个著名的景点,意料之外的遇到了一个络腮胡大哥。
一番交谈后觉得三观比较合,于是他们结伴同行。
玩到那国家的最后一个景点,大哥给陈子轻拍照打卡,把相机递给他说:“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陈子轻查看相机上的一张张照片:“一路顺风。”
对于旅程中的结识,相处和告别,这套流程他最熟悉不过,早已习以为常,因此很难有什么大的波动,譬如哭红眼。
但他这次却哭了。
不是因为离别,是因为大哥说他脸上有一块脏东西,拿出张帕子放在他手里,让他擦擦。
一张绣着“惘”字的帕子。
陈子轻一见到它,思绪瞬间就通透,眼眶压制不住地红了起来。
大哥是周今休的上司,来国外和他遇见不是偶然事件,是有意为之。
目的显而易见——出于尊重,亲手把周今休的遗物交给他。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帕子上面,瞬息间就浸透开出一朵小花,再是两滴三滴,两朵三朵……
“他被抓之前有预感,及时送出了关键资料,完成了任务,在那期间的几次冲动和不计后果的行为都抵掉了。”
“当初我们带走你爷爷又看着他放行,是给他一剂定心丸,让他坚信我们手上没东西。”
“我们需要准备,这急不得,还要尽力谨慎小心,现在已经接近尾声,所以我才在你面前现身。望你理解,这是太多人的坚持和努力,不能大意。”
“后面的事,我相信你会配合我们。”
大哥将一张纸条塞进陈子轻的外套口袋,“这是他老家的地址,大门钥匙在第三块青砖下面埋着,他父母早亡,只剩几间老屋,你哪天有空可以去看看。”
“他说老家有他上学时期写的毛笔字,希望你喜欢。”
陈子轻好半天才将帕子盖在自己脸上:“既然他有预感,来得及送资料留遗言,那他为什么不给我发个信息,打个电话呢?”
大哥一个大老粗,搔着头皮斟酌了一会:“其实帕子是我们在你爷爷的人之前从他的公寓拿走的,来见你,希望你去他老家,还有他提到的毛笔字都不是他的遗言,是他住院期间联系我,对我的嘱托。”
“我是不会去他老家的。”陈子轻拿掉帕子,眼尾挂着泪痕,语气里尽是残忍无情的坚决,“除非他来我梦里找我,跟我解释他为什么没赴约,求我去看看他出身长大的地方。”
当晚,陈子轻早早入睡,等周今休到他梦里来。
周今休没入他的梦。
他双眼红肿地抽掉半包烟,揣着另外半包,踏上了前往周今休老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