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掌握权力的人都相互勾结,而受到欺辱的人是一盘散沙。
旁听了几次诉苦大会后,谭峰对少年东家佩服的是五体投地。这些话这些道理他都懂,可就是没办法像东家那样说的清清楚楚。而等东家说完了,所有人都有种恍然大悟的痛快,就如同心头苦闷多年的疑惑终于得到解答。
所谓‘明事理’不过如此。
有不少人最后都会问——既然知道自己为什么受苦,可也没办法呀。天底下穷人都是如此,东家有什么办法帮我们?
东家年龄虽小,可在这个问题上贼的很。他不直接说,只是让大伙自己想,自己看,顶多就是诱导性的说当初额赫库伦的二十多奴隶原本多惨,自从跟了自己都过上了好日子——这摆明就是说跟着东家才是出路嘛,还偏偏要人家自己琢磨,自投罗网。
这玩心眼都玩出花了。
诉苦大会多开几次,那些又蠢又笨平日木木呆呆的废物点心也开始动脑子了。他们白天上街巡逻,晚上点灯学习。这些人或相互照顾,或彼此争吵,或矛盾相向。可只要不闹的太过,东家竟然不管,还说什么这是‘充分表达各自意见,相互磨合,是团结的过程’。
简单一句——有问题不能憋着,更不能强行压制,该释放的时候还是要释放的。
就凭这么些官老爷从不关注,从不在意,从不搭理的人群,东家愣是把抚顺城西十几条街,几千人口的地盘管理的井井有条——作奸犯科的少了,街头巷尾也干净了,邻里矛盾还少了,大家都变得安分守己。因为不安分的不是死,就是逃。
眼下送葬结束,队伍士气反而暴涨,抬头挺胸,步伐有力。东家把两百多号人拧成了一股绳,让大伙的劲往一处使。让大家有希望,有方向,有奔头。
谭峰听队伍里有人窃窃私语——一个奴隶出身的人能死后得如此哀荣,这也是死得其所了。而东家这不认输的性子,绝不会让手下白死。
没人不喜欢一个护短的老大。
谭峰在看自己东家,雇佣他的周青峰也扭头靠过来看他。
“谭老哥似乎心中有话,可有什么指教?”
“不敢说指教,只是对东家今日之手段表示佩服。我见过的丧事也不少,可今日却是大开眼界。”
“我这倒不是手段,只是教育。把事实给大伙说清楚,大伙不傻,自己心里也能判断利弊。毕竟我这里不禁去留,若有人觉着怕了,或是觉着我做得不对,大可以离去。”
谭峰微微摇头,脸上苦笑道:“这世道艰难,处处都是虎豹豺狼。东家你笼络的都是穷苦人家,老弱妇孺,靠自己根本没办法活下去。有你这座靠山替他们遮风挡雨,谁会轻易离开?”
“哈哈哈……我这人没什么根基,又不愿意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行事,那就只好收容些同样的人相随。”周青峰大笑几声,“承蒙大家看得起,对我不离不弃,我自然也公平公正的对待大家了。”
谭峰却再次摇头,他虽然年轻却也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权贵。上位者只会对和自己实力相当的人讲道理,谁见过他们对穷苦人和颜悦色?眼前这少年明明才华远超常人,却甘愿屈身市井,也是叫人不解?
“不知东家志向如何?”谭峰问道。
周青峰眼中精光一闪,笑道:“我要做个有权有势的人,实现平生抱负。”
“东家想当大官?那就要走科举之道了。”谭峰下意识的如此想,“不知东家在官场上可有故旧?师承同年有那些?”
“官场上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周青峰笑着摇头。
“那可就难了。”谭峰也跟着摇头,语气都低了几分,“在下就是官场上没个依靠,明明立下功劳却被奸人罢职,还要流落到这抚顺来。”
“一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路嘛。男儿大丈夫还能让尿憋死?”周青峰又笑道。
谭峰听周青峰说的有趣,却还是摇头苦笑。他只当东家在说笑,没当回事,常年固定的思维没那么容易变。而就在他们一行人回城之时路过城门口,猛然发现对面多了好几队送葬的,哭哭啼啼,吹吹打打,把城门都堵住了。
谭峰当即一愣,“今个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周青峰却是一脸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