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她是朝哪个方向跑的。”引路人平静的语气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六神无主的于泽勉强冷静下来,问道:“你是朝哪个方向跑的?我们来找你!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我也不知道!我分不清东南西北!我在森林里!这边的树全都枯死了!树枝奇形怪状,像鬼一样!地上的泥很湿,也很臭!”
伴随着她的讲述,前方的浓雾缓缓散开,一座枯木林显现在众人眼前。
地上的泥土忽然变得很湿润,令众人的鞋子深陷下去,潮气之中沾染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腐臭味。
众人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时之间竟不敢踏足。
回头看,后面是茂密的树林,数不清的叶子被阴风吹拂,沙沙作响。
朝前看,前面也是树林,却不再有叶片。所有树木都已枯萎,光秃秃的枝杈在空中扭曲、延伸、刺探,像厉鬼的爪牙。粗糙树皮被浓雾染成黑色,一个个丑陋的瘤疤凸起,像皮肤上长满的毒疮。
众人以为之前的迷雾森林已经够诡异,来到这里才发现,阴间是真实存在的!
“于泽,快来救我!这里的树好奇怪!”
吴芝繁破碎的声音混杂在阴风的呜咽里,令人心底发寒。
于泽脸色苍白地站在原地,竟是半步也不敢上前。
“她在这里。”引路人低头查看泥土,语气笃定。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呼吸皆是一窒。
地上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很小巧,凌乱地延伸进这座枯木林。这是吴芝繁留下的痕迹。
引路人抱着小男孩一言不发地朝前走去。
众人硬着头皮跟上。
于泽却胆怯了。
吴芝繁的恐惧情绪已完全将他感染。听着话筒里的急喘,他觉得自己也无法呼吸。但他不想被抛下,于是站在原地大喊一声:“繁繁!”
浓雾震出波纹,层层传导声浪。
看不见的黑雾里,有一道颤抖的声音在回应:“于泽?”
引路人停步。
其余人露出喜色。
“繁繁,你在哪儿?”于泽立刻提高音量。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浓雾卷起漩涡,令这道声音显得有些扭曲失真。
引路人朝声源走去,大家连忙跟上。于泽心下大定,这才追过去。
“于泽我在这儿!”颤抖的声音越来越近。
众人绕过几棵狰狞丑陋的枯树,终于看见了仓皇失措的吴芝繁。她站在一棵巨大的枯树旁边,整个人显得十分渺小。周围的枯树也都参天耸立,像一群巨人将她围绕。
浓雾在这里变得格外稀薄,但光线却更为昏暗。
引路人环顾四周。
这里的树分明已经枯萎,却长得比别处的树更茁壮,纵横交错的枝杈几乎将浓雾捅破,撕碎。树干上不再是一颗颗毒疮般的瘤疤,而是一个个眼睛形状的斑纹。
于泽飞快朝吴芝繁跑去,两人紧紧拥抱。
“眼睛~”小男孩伸出手,指着一棵树。
“嗯。”引路人低声应和。
“这里到处都是眼睛~”小男孩挥舞着藕节似的手臂,将所有枯树划拉进去。
这是正常的自然现象,树皮遭到破坏就会长出疤痕,形似眼睛。
引路人放慢行走的速度,仔细观察。忽然,他在一棵树前站定,目光变得异常锐利。
鲍老大时刻关注着他的反应,连忙问道:“大佬,怎么了?”
“这些眼睛是画上去的。”
“画上去的?”鲍老大呆呆地重复这句话,目光扫过周围所有枯树。
入目之处,一根根粗壮的树干上布满一只只眼睛,密密麻麻,高高低低。如此壮观的景象不是大自然的创造,而是人为?
这他妈……
鲍老大几乎失语,心底的寒气就在此刻凝结成冰,冻得他骨头几乎裂开。
“这他妈也太变态了!”鲍老二和鲍老三异口同声,语气恍惚。
顾莲等人站在一旁,表情空洞得像是没了魂魄。
这么多眼睛……它们一个个睁大,或近在咫尺地凝视,或隐在暗处窥探,或从高处俯瞰。它们放射出阴冷的目光,落在身上如密集的毒刺。
在这阴毒目光之下,所有人都做出了同一个动作。他们抱紧自己,缩起肩膀,挤成一团。他们转动脑袋恐慌不已地看着那些眼睛,皮肤上浮出数不清的鸡皮疙瘩。
被窥视的感觉强烈到让他们的皮肤刺痛。
“这些都是白高朗画的?”顾莲的声音在发抖。
她难以想象白高朗是在怎样的心理状态下画出这些眼睛。
“他想干什么?他是不是疯了?”顾莲无意识地呢喃,坚强的心因无法承受的恐惧裂开条条缝隙。
“哥哥~我想挖一只眼睛~”小男孩伸出小胖手做了一个抠挖的手势,语气兴奋。
他感觉不到恐惧,也全然不在乎旁人看向自己的怪异目光。
“好。”引路人慢慢走向一棵树,目光却注视着不远处最高最大的一棵树。
在那棵树的上方,雾气浓厚,潮涌滚滚,漩涡密布。它仿佛是这片枯木林的中心。
小男孩伸出手,指甲忽然变长,刀刃一般锋利,轻轻一抠便挖出一块椭圆形的树皮。树皮上有铅笔勾勒的眼眶和眼珠,瞳孔被涂抹成黑色,笔触十分用力。
树干上空出一个椭圆形的缺口,一股黑色的粘稠汁水缓缓渗出,然后顺着粗糙树皮的沟壑向下流淌,释放出强烈的腐臭味。
引路人沉声道:“这些树没死。”
枯死的树怎么可能流出汁水?
其余人还未意识到这句话的可怕之处,顾莲已经慌了。
“它们没死,为什么不长叶子?没长叶子,它们又怎么活?”
这是一个无法解答的问题。这片枯木林处处都透着诡异,越发不像阳间。
引路人径直走向最大的那棵树。树的周围也全都是巨树,树干均很粗壮,三四个成年人联起手才能抱住。
走到近前,引路人眸光微闪。
“它没有眼睛~”小男孩也发现了异常。
是的,这棵最大,最高,最粗壮的树,它没有眼睛。它本该是最好的一块画布,却被白高朗独独遗漏。
为什么?
正常人的思维方式显然不能与白高朗那样的变态共通。引路人绕着这棵巨树转了一圈,微微摇头。
顾莲和秦康顺走过来,也绕着巨树上下查看,呢喃道:“它真的没有眼睛。”
一个都没有!
“于泽。”引路人忽然开口。
正小声安抚吴芝繁的于泽连忙询问:“乔法医,您找我有事?”
“你过来给这些树拍照。每一个角度,每一棵树,都不能遗漏。”引路人命令道。
“好。”
于泽哪里敢拒绝,从背包中取出相机,对着这些树拍摄,近景远景,长焦短焦,走来走去十分忙碌。好在枯木林面积不大,否则他要在这里拍上好几天。
一个多小时后,于泽把相机交给引路人,“拍完了。”
小男孩接过相机挂在自己脖子上。
“回去吧。”引路人转身往回走。
众人大松一口气,连忙跟在他身后。
浓雾中还是那栋白墙红顶的别墅,还是那两盏昏黄温暖的路灯,还是那扇雕花大铁门。
花蕊的声音含着一丝轻笑,从门禁系统里幽幽传出:“欢迎回来。”
大家不由自主地颤了颤,硬着头皮往缓缓敞开的大门里走去。来到客厅,挤在玄关,却见花蕊穿着那条黑色长裙站在餐厅里,身上的刀痕,淤青,肿胀,全都消失不见。
她伸出纤细手臂,轻轻抚上光洁如镜的桌面,笑意盈盈地说道:“我帮你们做了晚餐。”
大家看向餐桌,瞳孔骤然收缩。
那上面摆放的菜肴与他们第一天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一切仿佛又回到原点,恐怖的循环已悄然开启。
“家里很久没来客人了,我今天很高兴。大家换好鞋子赶紧去吃饭,别客气。累了一天肯定饿了。”花蕊慢慢走到玄关,从鞋柜里拿出许多鞋套,像个再正常不过的主人。
顾莲等人连连后退。
纵使是鲍家三兄弟也不敢靠近这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女人。
唯有引路人站在原地,脸上没有表情,眼瞳全无波澜。
“给你一个礼物~伸手~”坐在他臂弯里的小男孩奶声奶气地说道。
“什么礼物?”花蕊笑着伸出手。
一颗树皮做的眼睛放在她掌心里,微微散发腐臭,流出黏稠浓黑的汁水。
花蕊愣在原地,眼睛慢慢瞪大,诡笑的脸几乎裂开。
引路人忽然勾唇,心情颇好地抱着小男孩走进厨房,语气温柔:“饭前要洗手,知道吗?”
小奶音很乖很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