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不可抑制地上扬,刀芒却更利,锐不可当。数不清的人面在黑雾中破碎,被漩涡吸纳,变作阴风四散。似远似近的地方又有凄厉惨叫响起,充斥着怨恨和不甘。
“嘎嘎~”
小鸭子还在耳边叫,声音奶脆。
原来“你负责乱杀我负责嘎嘎”是字面上的意思,一点儿也不打折扣。
引路人眸中杀气滚滚,偏偏嘴角噙着一抹微笑。背着一个调皮的小树懒,他实在是无法融入这恐怖的场景。
轻松写意地转了一圈,挥出数刀,周围的人面就已斩碎十之八九。
“嘎嘎~”
背上的小鸭子尽职尽责地加油鼓劲,湿漉漉的小嘴吐出奶香的热气。
引路人短促地笑了一声,手中的骨镰忽然长出长柄,完完全全进化成死神的镰刀,在步伐的精妙挪移之中无情收割着余下的人面。
半分钟不到,人面彻底破碎,浓雾不再翻滚,漩涡和阴风悄然散去。
周围一片死寂。面对如此强悍的敌人,纵使再多怨念也不得不收敛。
黑雾变成稀薄的灰雾,退至十米开外,一棵棵树木显现出来,周围倒伏的野草和一行脚印证明这就是他们消失的地方。
他们不曾离开过,一直在原地。
“嘎嘎~”一颗小脑袋从背后探过来,嘟起粉嫩的嘴,发出崇拜的小奶音:“哥哥好厉害~我就杀不死这些小垃圾~哥哥能教我吗~”
一张无敌可爱的脸从侧边贴上来,大眼睛一眨一眨,盛满祈求。
引路人薄唇微抿,眼里溢出光点,漆黑骨镰缩回体内。
他哪里拒绝得了,颔首道:“嗯,回去我想办法为你的小镰刀加持,让它对鬼魂也产生伤害值。你现在只能造成物理伤害,当然会吃亏。”
小男孩惊喜抿唇,梨涡深甜,张开小嘴:“嘎嘎~”
“行了,现在不用嘎嘎了。”引路人捏住这张小嘴。
“那些笨蛋呢~”小男孩转动脑袋四处张望。
引路人低头观察脚印,说道:“他们往回走了。”
“我们朝前走~”一只小胖手从肩头伸过来,指着前方。
这正是引路人心中所想。他答应一声,背着小男孩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前方的树枝上出现一根布条,花纹有些眼熟。引路人捏住布条查看,却见上面写着一行字:【引路人,我们回别墅了。】
深邃眼眸里划过一道暗芒,引路人立刻低头查看周围的脚印。
一条窄窄的路,泥土松软,泛着潮气,前后皆是一串脚印,花纹尺寸各有不同,十分显眼。
空间就在此刻产生了错乱。前方变成后方,后方变成前方,往前走就是往后走,往后走也是朝前走。
引路人站在原地,眉头微蹙。
“继续走~”小胖手指指前面。
“我们在原地打转。”引路人低声说道。
“那怎么办~”小男孩趴伏下来,小脑袋贴着引路人温暖的颈窝。
“没事,再走一段路看看。”引路人揉揉他被雾气打湿的粉色卷毛,承诺道:“我一定把你带回去。”
小男孩轻轻哼哼,小胖手抱紧引路人的脖子。这是依赖的姿态,微微触动着引路人的心防。
引路人不再停留,大步走进浓雾。
“谁?”前方忽然传来一道警惕的声音。
“鲍老大?”引路人眸光微闪。
走得近了,浓雾散去,鲍老大站在前方,表情惊愕。他身后是鲍老二、鲍老三和顾莲等人。
“大佬,你怎么从别墅的方向过来?你回去了?你是来找我们的?”鲍老大猜测道。
“我看见你们的留言和记号。我是朝你们的反方向走的。”引路人言简意赅地答道。
“你朝我们的反方向走?”鲍老大愣住。这句话他怎么听不懂?
顾莲却立即反应过来:“你跟我们是反方向走的,但你却在这里和我们汇合?”
“是的。”引路人点头。
顾莲露出极度茫然的表情。
其余人终于明白过来,一个个僵在原地,身体发冷。
“我们到底在什么地方?这条路难道是莫比乌斯环,可以在不同的切面一直循环?”于泽揪住自己的头发,表情越来越惊恐。
“吴芝繁呢?她在哪里?”于泽反应过来,惊恐变成焦急。他还以为失踪的三个人会在一起。
“我没看见她。继续走吧,如果前面的景象没有变化,我们再换一条路。”引路人转身朝别墅的方向走。
大家没有意见,忐忑的心慢慢安定下来。于泽却非常着急,捧着手机不停拨号。
又走了二十多分钟,小男孩伸出手指着前方:“哥哥~那里有一个小房子~”
周围的景象终于有了变化,引路人没有犹豫,立刻朝那栋木头搭建的房子走去。
“我来开门。”鲍老大快走几步冲到前面,从腰后摸出一把长刀,轻轻把门戳开。
从门缝看去,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股浓重的霉味。小小一间陋室,放着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一张小床。床上铺的被褥潮湿腐烂,爬满青苔。
以此推断,这里已经废弃很多年。
“安全,可以进去。”鲍老大这才把门完全推开。
引路人迈步进去,四下看了看。
其余人跟进去,不约而同地松懈下来。虽然知道这简陋的木头房子挡不住外面那些诡异的浓雾,但有一个栖身的地方还是会觉得安全很多。
于泽不断拨打吴芝繁的电话。他虽然人品不怎么样,对吴芝繁倒有几分真心的喜欢。
引路人站在书桌前,看着那上面散乱摆放的几十根铅笔。
有的铅笔还没削过,有的铅笔用的只剩下短短几寸,笔头或尖或钝或扁,型号有6B,也有6H,还有5B,2B,HB等等。
“那个白切鸡在这里画画~”小男孩趴在引路人肩头奶声奶气地说道。
只有画家才会准备这么多不同型号的铅笔,还把笔头削成奇怪的形状。
引路人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白切鸡”是小怪物给白高朗取的外号。
“嗯,应该是他。”
引路人颔首。
“这里是白高朗写生的地方。”顾莲得出同样的结论,慢慢上前,拉开书桌的抽屉。
一个素描本躺在里面,纵使多年无人碰触,封皮上的静物素描依旧清晰,未曾沾染半点污迹。这明显不正常!
在如此潮湿的环境里,纸张是最容易发霉的。但这个素描本却像新买的一样!
顾莲站立许久,手悬在抽屉上方,却迟迟不敢把本子拿起来。她比鲍家三兄弟还要谨慎。
引路人却没有顾忌,伸手把本子拿起,轻轻翻开。
“花蕊!”顾莲眼睛瞪大,瞳孔骤缩。
众人听见她的惊呼,立刻围拢过来一起查看。
素描本的第一页描绘着花蕊,右下角是白高朗的签名。
花蕊的五官还不似现在这般成熟艳丽,眉眼中带着几分稚嫩清纯。她穿着一件非常性感的吊带睡衣,靠坐在别墅一楼的楼梯口,身后是一排木头栏杆。
她的脖颈、肘关节、腕关节、膝关节、踝关节,都呈反方向弯折,像一具人为破坏的木偶。关节处断裂的骨头宛若刀刃,刺破皮肤暴露在外,地上黑漆漆一大片应该是她流出的鲜血。
她背后是蜿蜒向上的楼梯,同样沾满斑斑血迹。
她的身体遭到如此残忍的破坏,面容却精致美好,嘴角上翘似乎在笑,眼睛里却充斥着无边无际的绝望和恐惧。
引路人盯着那些伤口看了一会儿,平静开口:“这是一幅写生。”
所谓写生就是对真实存在的景象或人物进行描绘。
“什么?”顾莲呆呆愣愣地问。她的大脑已经反应过来,已经达到极限的心理承受能力却让她迟钝了半拍。
“没当过医生或法医,单凭想象力不可能还原这么逼真的伤口。白高朗画这幅画的时候,花蕊就是这个状态。从伤口和背景分析,她应该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
“摔下来?”顾莲已经傻了。
站在一旁的柳悯君忽然说道:“这么严重的伤,人会死吗?”
“如果只是四肢折断,还有活下来的可能。但她的脖子也断了,颈动脉在滚落的过程中被坚硬的台阶蹭破,出血量巨大,她活不了。”引路人分析道。
顾莲和柳悯君相互看看,脸色渐渐变白。
秦康顺不敢置信地呢喃:“可是花蕊还活着!”
“你确定我们见到的花蕊是人?”鲍老大站在秦康顺背后,投下一片阴影。
秦康顺吓得浑身一颤,连忙捂住绞痛的心脏。
鲍老二和鲍老三互相看看,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在别墅里待了那么久,为什么他们没发现花蕊是鬼?那人明明有呼吸有心跳,还有体温,跟活人没什么两样!
“摔死的人不是花芳菲吗?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死了,谁活着?还是说,他们全都死了?”顾莲语气恍惚,眼瞳失焦。
“你们怎么了?”于泽从门外走进来,手中拿着嘟嘟作响的手机。
他好不容易找到信号,打通了吴芝繁的电话。
“我们——”
顾莲颤巍巍开口,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吴芝繁的哭喊从于泽的手机里传出来。
“学长,你们在哪儿?你们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我好害怕!你们快来接我好不好?”
“繁繁你别急,你先告诉我你在哪里!我们马上过来!”
“我在一个木头房子里!往回走个半小时就能看见!”吴芝繁急切地说道。
“木,木头房子?”于泽僵住,然后慢慢抬眸看向众人,攀爬在眼球上的血丝几乎破裂,染出红瞳。
“房子里有什么,你描述一下!”顾莲回过神,立刻凑上前说话。
“房子里有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一张床,床上的被子很脏,都长青苔了。桌子上摆满铅笔。”
吴芝繁的回答让所有人坠入了恐惧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