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并没有回答。
廉颇继续说道:“上君的确是做错了,我比您还要愤怒,我对马服君的尊敬,也并不比您要少,可是,马服君为什么要离开赵国呢?若是他想要复仇,还需要您来帮助他吗?他一声令下,邯郸的将士全部都会听从他的命令,杀进王宫去。他就是不愿意看到内乱,不愿意看到更多人为他而死去。”
“您知道吗?当我知道上君谋害马服君的时候,我也很想要杀掉他,可是我不能……因为,我是赵人,赵国遭受了很大的灾难,最大的灾难就是马服君的离开。在这种时候,我们应该做的是保护赵国的百姓,让他们能活下来,而不是互相残杀,让他们承受更大的灾难。”
“马服君一直都很爱他们。”
“我也是。”
“我不允许您为了复仇而使得赵国内乱,这里是我的家,我将用性命来保护这里,若是您执意复仇……我就在这里,请您杀掉我,再血洗邯郸,看看马服君是否会为您的事情而欢呼。”
李牧的脑海里猛地浮现出了那张忧郁的脸,他心里纠结了起来,浑身都在颤抖着,李牧摇着头,脸色铁青,他认真地说道:“当初,燕国以十万大军进攻赵国……赵国的精锐都在上党,百姓们无比的绝望,是马服君,带着几千人的老弱,击溃了燕人,斩杀了栗腹……”
“白起以秦国的精锐进攻赵国,赵国没有人可以阻挡他,是马服君……抱着必死的信念,死战不退,击退了白起的进攻……”
“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人,不仅得不到尊重,却要被迫离开自己的故土……”李牧摇着头,他看着廉颇,认真的询问道:“若是有下一个白起再来攻打赵国,您说谁可以抵御他呢?”
“您可以。”廉颇看着周围的骑士们。
李牧笑了起来,他摇着头,说道:“不,我跟马服君去拜见乐毅将军的时候,乐毅将军曾告诉我们,千万不要打太多的胜仗,那时我还不明白乐毅将军的言语……如今我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啊,的确,是不能打太多的胜仗,做个郑安平那样的小人,不比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要好得多吗?”
廉颇皱着眉头,没有说话,郑安平的事情,也的确是让廉颇最为介意的事情。
李牧长叹了一声,看向了远处的武安城,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一旁的司马尚却暴躁地说道:“我们这次来,可不是为了跟廉颇将军谈论这些!我要去邯郸,问问我们的上君,马服君到底犯下了什么样的罪行……”廉颇看了他一眼,方才说道:“尚,您不要如此的急躁……我看出来了,您们也不过是带了一万多的骑士而已,也没有携带粮草。”
“这一万多人,想要攻破邯郸,那是不可能的。”
“呵呵,这只是先锋部队,在雁门和云中,还有十几万大军可以调动。”
廉颇没有再说话,看着李牧,认真地说道:“回去吧,不要惹事,赵国的安定,比什么都要重要……赵人经历的苦难足够多了,不要再给他们带来灾祸,您的职责,是保护这些人,不是杀死他们。您可以厌恶上君,但是,这里是您的家,您不能因为自己的怨恨而毁掉自己的家乡。”
李牧闭着双眼,沉默了许久。
“马服君肯定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
李牧看向了一旁的司马尚,他说道:“您带着他们回去吧。”
“那您呢?”
“我要去邯郸。”
“那就让我在这里坚守……”
“不,您回去吧。廉颇将军说的对,马服君是不会希望我们这么做的。”
……
当李牧跟随廉颇,来到了邯郸城外的时候,赵王正站在城外,等待着他们。当他看到了远处的李牧之后,赵王即刻走上前,廉颇翻身下马,李牧却并没有这样做,他只是平静的看着前方,丝毫没有要下马的想法,赵王走到了李牧的面前,脸上没有恼怒,他认真的朝着李牧俯身行礼。
“寡人误信了小人的谣言,请您宽恕。”
“寡人再也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寡人将要继续施行马服君的变法,让赵国的百姓过上更好的生活,让马服君的理念在赵国得以持续,这是马服君所期待的,也是赵人所想要的,寡人想要拜您为假相,由您来负责这些事情……”赵王表现得非常卑微,很是诚恳的向李牧认错。
李牧看向了远处,他看到了远方那些耕地,那些在耕地上忙碌着的百姓们,那些百姓们低着头,麻木的走在田野之中,对这里的盛况,视若不见,在当初,他们都是围聚在周围,热情的欢呼着……
李牧终于下了马,他看着面前的赵王。
“我愿意担任假相,可这不是为了您,这是为了赵国,是为了马服君。”李牧认真地说道。
群臣面色大变,赵王却格外的平静,他笑着说道:“寡人知道了,请您帮助寡人,等待马服君回来的那一天。”赵王领着李牧,朝着城内走去,群臣跟随在他们的身后,一言不发。
在大风之中,一个穿着厚裘衣的孩童有些恼怒的看着李牧跟随赵王离开,对身边的玩伴说道:“这个李牧居然敢这样对待父亲……我一定要让他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