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情景简直就像是白衣军在前边烧荒,朝廷在后边播种,不但百姓们有了盼头,就是那些最不愿打仗的卫所兵,听说朝廷准备再过两年天下太平后将逐步推行“募兵制”,自己不用世世代代当大头兵,打起仗来都有了劲头。照这样下去,原来的希望还真的很难实现。
可是……自己能做得了部属的主么?除非狠下心来把邢老虎、封雷、刘廿七几名主将害死,但是我赵燧岂能干出那等不义的事来?
赵疯子心潮澎湃,半晌方长吸一口气,沉笑两声,说道:“好一张利嘴,你且继续说,我们又如何不知已、不知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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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娘子在房间里逗弄着孩子。弃仇自从服过了她费尽心机弄来的药后,已经完全痊愈了。有崔家祖传的练武秘方培元养气,小家伙长得十分结实。
去年冬天,在大同和杨凌阴差阳错的发生了那段孽缘,谁会想到和杨虎成亲那么久,始终不曾有过身孕,只过一夜春风,竟然珠胎暗结,怀了身孕。
她利用和杨虎闹翻的机会,独居于崔家老寨后山,到了后来身怀渐渐遮掩不住时就借口下山散心,偷偷避出去,直到生下孩子才返回山上,只是可怜了这孩子,只能说是路上捡回的弃婴以避人耳目,初为人母的崔莺儿每每看到自己的孩子,都不免心生愧疚。
如今孩子已经七个月了,眼看着自己的骨肉越长越可爱,她的心里充满了一个母亲的欢喜和满足。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孩子越长越像他的父亲,那个让她魂牵梦萦、又爱又恨的杨凌。
轻轻抚摸着杨弃仇的脸蛋,崔莺儿幽幽地叹了口气:“娘整天打打杀杀的,真是苦了你,唉!你那可恨的爹……”
崔莺儿怅然闭口,没有再说下去。以她坚强高傲的个性,纵然再是爱煞了杨凌,以她为人妻的尴尬身份,也不会丢人现眼的上门自诉情意,愿意为人妻妾。都是为了这孩子,她才含羞忍辱地去找杨凌,企盼他能帮助自己报了杀父之仇,借此原由留在他的身边。
可恨,那个家伙公私分明到如此地步,明明是一个贪图权利的酷吏,他却讲了一番大道理,就是不肯帮忙。若是从此不能相见那也罢了,偏偏自己到山东,他便去山东剿匪,自己来山西,他又杀到山西,竟是始终不肯让她安静,红娘子又如何可能自欺欺人地忘了这个使她毕生难忘的男人?
“除了赵秀才的两个兄弟,山寨里没人愿意接受招抚,杨凌此番来议和,一定不会成功。邢大哥想要下江南,他是主帅,赵秀才不能违逆他的意思的。看来今日之后,大军就得准备去江南了吧?但愿……他不会再追来,朝廷那么多官儿呢,还处处显着他啦?”
崔莺儿一边想着,没来由的忽有点心慌,想的是盼他不要再追来,可是内心深处思及从此与他山高水远不得相见,心里又空落落的,有种没抓没挠的感觉。
虽然不能长相厮守,可是这么时时知道他的一举一动,知道他就近在咫尺,心里就安稳的多,要是真的从此音讯杳杳……崔莺儿暗啐一口,被自己的没出息羞得脸红了。
孩子睡醒了,睁着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睛,很老实地看着她。妈妈虽然穿着一身男装,但是在这不知世事的小孩子眼中,可不觉得有什么奇怪,哪怕正闭着眼睛,嗅到她的气味儿,他也晓得那是自己的母亲,就会马上安静下来。
看到儿子童稚纯真的表情,崔莺儿脸上露出了甜蜜的笑容,眉弯唇翘,笑如一泓春水:“有子万事足,自己领兵造反,闯下滔天大祸,任他身为国公,又哪能还有办法为自己开脱?只要杀了周德安,替爹和老寨里惨死的亲人们报了仇,我就带着孩子遁迹天涯,好好把他抚养成人,杨凌……我们今生无缘了。”
笑的有点儿心酸,晶莹的泪水缓缓溢出了眼角,孩子还不明白事情,他只是“咿呀”地叫着,张开了双手,希望妈妈抱抱他。
就在这时,三婶一掀门帘儿走了进来,嘟囔道:“邢老大的病还越来越重了,唉,这整天行军打仗的,也没空儿调理,还真是麻烦事儿。”
崔莺儿急忙抱起儿子,就他的襁褓上擦去了自己颊上的泪水,从后面看去,好似她正在抱着儿子亲吻。
三婶呵呵地笑起来:“孩子越长越可爱了吧?这孩子,俊着呢,招人疼招人爱的,婶儿也稀罕着他呢,你三叔老想亲他,让我踹了几脚就不敢了,他那老眉可碜眼的,满脸胡子,孩子细皮嫩肉的哪禁得起?那个老东西,还不乐意呢。”
崔莺儿也呵呵地笑起来,她顺势把孩子交给三婶,说道:“婶儿,你先带着,我出去一下。”
三婶疑惑地道:“这是去哪儿呀,今天休兵议和,官兵已退出山去了,探马十几道呢,还怕有人偷袭?”
崔莺儿紧紧腰巾,顺手插上了短剑,说道:“喔……不是,我去看看……邢大哥。”
崔莺儿走出茅屋,迎着绚丽的红日长长吸了口气,拔足向前山奔去。两个人的孽缘,本就是见不得人的,现在又闹成了官与匪的地步,漫说在一起,就是见一面,都难过登天。今天他在流云渡同赵秀才议和,去悄悄地看他一眼吧,或许……这是这一生,最后一次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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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眼雕从岩后悄悄探出头去,只见对面郁郁葱葱,一片青绿。枝繁叶茂间,风吹树摇,如同碧浪,并无丝毫异处。“难道是自己看走了眼了?”金眼雕暗暗疑惑,他目力惊人,此人虽似神力和箭术扬名,绰号却叫金眼雕,由此可以看出他目力之强,在此警觉关头,怎么可能大意走眼?
金眼雕扭头瞧瞧,见桥上双方拥在一起正谈得起劲儿,一时半晌没有机会下手,便沉住气,专以在对方林中搜索,尤其注意观察方才有闪光的地方。忽地,又是一阵风来,摇动枝丛,金眼雕眼睛一亮,已经有所发现了。
小楚穿的是一身夜行衣,如果他穿的也象金眼雕这般五彩斑斓,借助林木掩护,金眼雕未必能够发现,可是他现在虽伏在树上没有什么动作,金眼雕还是注意到了这一块地方有异,他紧紧地盯住那里,树丛摇摆,小楚伏在树上的可疑身影也时隐时现。
当又一阵风来,拂动树枝时,小楚正好活动了一下,金眼雕脸上顿时露出满是杀气的笑容:“那里果然有人,看来官兵是要暗杀赵元帅。”
他不知道仙人桥上谈判的双方何时会回到座位上坐下,对方的刺客随时可能发箭射杀赵元帅,此时不能再等了,他立即取过一枝利箭,悄悄向右下挪移了一些。这块突出的巨石不是平平整整的,巨石向一方倾斜,向桥头的一方较高,这样移动一向,跪在石上张弓搭箭就不怕那边有人发现了。
“吱呀呀!”弓弦颤响,金眼雕眯着眼,犹如一只猎食的猛禽,静静地等候着最佳的机会。
又一阵风吹过来了……
枝摇,人现,飒然一箭!
箭一射出,金眼雕就一拳擂在石头上,低低咒骂一声:“他姨的,干!”
他立即反手又抽出一支箭,搭箭在弦,紧盯目标位置,屏息凝神,一动不动。远看,便如石上铸的一个铁人,被锈蚀的五彩斑斓,却仍任凭风吹雨淋,屹立不动。
一箭离弦前,他就看到对面那个青衣人向旁移动了一下,从动作来看,该是无意识的举动,可能是看着桥上的人影儿,适时移动位置以便寻找发箭点,可是这个时机太凑巧了,金眼雕依据经验,立即就知道这一箭射空了。
箭矢入木,除非对方是聋子,否则绝对不可能没有发觉,金眼雕全神贯注,等着对方做出反应,无论对方是反击、移避,都休想避开他这第二箭。方才是恰巧在他箭离弦前离开了原点,而他已经来不及再做变动。
五石的弓,箭破弦而出,目力难测,其速奔逾闪电,就是在平地上也难以闪避,何况是在树上?何况是他有了心理准备,能够预判对方行动方向的前提下?那树高达十五六丈,想跳下去就得抱着摔死或者残废的准备。这第二箭,他死定了!
“飒!”、“铿!”耳旁贯风,劲风刮得颈项火辣辣的,小楚还没回过神来,一阵怵人的“嗡嗡”声传来,把他吓了一跳,还以为不小心碰到了马蜂窝,扭头一看,小楚顿时吓僵了,一枝利箭入木尺余,粗粗的箭杆儿有大指粗细,急骤的颤动,荡出一片扇形光影,这是何等可怕的利箭。
小楚僵住了,他抓紧了弓,汗水濡湿了掌心,身子僵硬着一动不动,过了许久,他才慢慢抬起头向箭尾指向的方向望去,抬头时似乎颈项的骨节都在卡吧作响。这个角度,枝头恰好有一丛树叶遮住了他的视线,他可以看到对面一片岩石,也估计到有人从那里放冷箭,却无法看清那人的位置。
这样的箭术、这样的强弓,太可怕了。或许对面短兵相接,这个人不是他三招之敌,可是这样弓箭对射,自己能有多大把握?
是战!还是走?
箭从对面射来……难道是赵燧暗布伏兵,准备刺杀杨凌?如果是这样,凭这个神射手的功夫,杨凌今日十有八九难逃生天,倒省得自己动手了。
可是现在对方很明显把他当成杨凌派来刺杀赵燧的人了,就此溜之乎也吗?教规严厉,自己受命而来,万一对方失手,自己却一箭未放,教主会放过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