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欢能够理解。
正如琳琅所言,落地的凤凰不如鸡,西关道百姓遭受重创,士绅豪族惨遭重击,家财一空,再无曾经的显赫,这些人即使自己还在保存着豪族的尊严,但是在外人看来,不过是遭受兵灾的普通难民而已。
这些西北豪族曾经毕竟是大族,都有各自经营的产业,与关内少不得有生意上的往来,在关内多少还是有些伙伴知交,不过当他们沦为如今的困境,真正能够接受他们并伸出援手的,虽然并不是绝无这类人,但毕竟是极少数。
“老叔公他们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不是老叔公。”琳琅苦笑道:“老叔公一辈人,本来共有兄弟六人,我的祖父排行老大,但是父亲很小的时候,祖父便去世,老叔公排行第二,祖父去世后,老叔公就成了苏家的掌舵人。苏家经营的产业其实很多,当时父亲这一支主要经营的就是酒坊,本来这并不是族中最大的进项,但是父亲喜好酿酒,而且人缘极好,酒坊也越做越大,到后来,族中最大的生意,竟是变成了酒业。”
楚欢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老东家太过出色,族中其他人自然是嫉妒起来。”
琳琅叹道:“正是眼瞅着酒业被父亲做大,所以族里不少人都眼红。虽然苏族所有的产业都是归族中所有,那些店面铺子都属于公中,可是利润分配却是不同。就像父亲负责酒行,那么苏家名下的所有酒铺子,都属于父亲经营,若是盈利,利润的六成归公中,四成归父亲个人所有,你莫小瞧这四成利润,苏家那么多酒铺子加起来,又加上父亲经营有方,生意红火,每年下来,父亲个人所得的分红却也不是少数。”
“本来若一直是这般,对父亲和家族来说,都是好事。”琳琅苦笑道:“但是就因为父亲每年那丰厚的分红,族中不少人便眼红,七叔便是其中之一。”
“就是苏贞的父亲?”
“嗯。”琳琅点头道:“苏贞的父亲在父亲那一辈,排行第七,我们都称他为七叔。”顿了顿,道:“七叔本来是经营族中茶叶生意,在他接手之前,茶叶生意一直都很好,后来茶叶生意不行,公中每年还要茶行贴补银子,按照族中规矩,经营若是亏损,公中会贴补亏损的三成分子,剩下的七成,会由经营者个人补齐空缺。”
“那年族中召开族会,这族会都是由家主主持,其实主要就是商议来年如何经营,有时候也会对族中各人进行一些调动。”琳琅蹙眉道:“正是那年族会,族中竟是有人提出,让父亲去经营茶行,却让七叔去经营酒行。”
楚欢道:“这想必是七叔在后面做的手脚了。”
“父亲心知肚明,当场便即反对。但是大半数的人都说父亲本事大,族中茶行情况不好,只要父亲出马,一定能够扭转亏损。”琳琅显然心中还有些怒气,粉拳儿握起:“父亲能够经营好酒行,那是因为父亲自幼就喜欢酿酒,在酒行浸淫多年,他对茶行毫无了解,又怎可能经营好?当时苏家的酒坊酒铺子都已经形成规模,在西北都是有名有号,只要不出大问题,每年都会有丰厚的进项,而茶行年年亏损,父亲如果转入茶行,头几年分下来的红利,只怕用不了两年便要全都赔进去。”
“所以老东家一怒之下,便离开了西北?”
“父亲本来并不计较有多少红利,他最大的心愿,便是有朝一日能够让他酿出的美酒被选为御酒。”琳琅黯然道:“可是七叔事先已经买通了族中不少人,便是父叔辈也得了七叔的好处,老叔公虽说平日里为人还算公正,但是那日却也没有为父亲说话……父亲当场便即翻脸,回到家中,谁也不见,只是喝酒,醉了好几日,忽然让家人收拾东西,也不与族中告别,便要离开西北,入关内自己打下一片基业。”
楚欢钦佩道:“只可惜老东家过逝,未能见他一面。他敢作敢为,办事果断,若是能够在他身边受教,一定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父亲要离开的消息,族中知道后,老叔公亲自过来相劝,但是父亲去意已决,反倒是跟着父亲一起的许多酒坊兄弟,听说父亲要入关独自创业,竟有不少人愿意跟着一同入关。”琳琅道:“这也是父亲待他们和善,父亲每年分得的红利,总要拿出一部分来奖励他们,将他们当做自家人看,大家都说酒坊离开了父亲,很快就会凋落下去,他们不愿意看到辛苦打拼出来的招牌就那样毁掉,所以愿意跟着父亲入关打拼,当年父亲在西北经营的招牌就是和盛泉!”
“这一次老叔公他们入关之后,一直在通州,官府的粮食,此前都是要发往西北,入关的难民,虽然官府也会施舍粥食,可是谁又能吃得饱?”琳琅轻声道:“七叔他们以前哪里受过这等苦,在通州熬了许久,实在熬不下去,知道我在云山府,所以七叔先是独自来到了云山府,话没有明说,可我知道他的来意,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苏家的人,父亲当年虽然一气离开,也只是独自创业,并不是脱离苏家,如今他们遭此大难,我也不能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