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离去之后,郎毋虚便在院子角落处的一棵大槐树下背负双手来回走动,脸上的神情显得十分的焦虑,心神不宁,似乎有满腹心事。
偶尔有人经过,也不敢打量郎毋虚,只是躬身一礼便即离开,郎毋虚似乎也没有心情理会来来往往的人,眉头锁着,嘴中却是低声嘟囔着:“盖印,那就是大有文章,不盖印,就不是圣上的意思……盖印,不盖印……!”
他来来回回走了许久,官靴在地面上猜出了纵横交错的印迹,时不时地抬头望一望,只盼着判官速速出来。
他自己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是见到那判官匆匆而来,郎毋虚眉头一展,显出几分紧张之色,急忙招手,那判官手里拿着一份公函过来,正要行礼,郎毋虚已经急道:“不用虚礼,快说,楚欢有没有盖印?”
判官递过公函,道:“回禀大人,卑职将公函送过去,楚大人很快就盖了印!”
郎毋虚打开公函,上面倒是清晰地盖着度支曹主事的印章,松了口气,随即眉头又锁起来,低声问道:“你公函送过去,楚欢说了什么?”
判官回道:“楚大人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郎毋虚眯起眼睛:“他没有询问为何需要这么多的银两?”
判官摇头道:“卑职送公函进去,只说这是司天台要拨下去的药草银,楚大人还没接过公函,也没有问数目,就直接取出了印章,拿过公函,好像就扫了那么一眼,一句话也没说,便盖上了印章,直到卑职走的时候,楚大人才说,这事儿不能出漏子,要尽速办理!”
郎毋虚双眉展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禁不住自语道:“我早就知道是这样,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果真如此!”
判官茫然道:“大人说什么?”
郎毋虚摆摆手,道:“没事,你先退下吧!”
判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行了一礼,退了下去,郎毋虚这才摸着胡须喃喃自语:“其他银两拨付,楚欢总是审核再三,就像银子是他自家的,可是一到了司天台用银,事关圣上之事,他连一句废话也没有便批复下去……有文章啊,看来此人前来户部,真是圣上有心为之……!”他在大槐树下徘徊,若有所思,半晌过后,他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背负双手从度支曹大院离开。
楚欢这边批复了司天台的用银,又泡了一杯茶。
司天台用银,其实就是皇帝自己要用银子,楚欢心里也明白,每季五十万两药草银,那简直是天文数字,司天台那帮道士必定是从中牟取暴利,但是楚欢更明白,哪怕这药草银的数目再翻一倍,自己的印章也还是要盖下去。
当今皇帝就似乎鬼迷心窍一样,一门心思地迷恋着修道,设立司天台,修建通天殿,这两处就似乎是无底洞,将帝国的财政吞噬进去。
楚欢在京城这些时日,多多少少也知道,无论是设立司天台还是修建通天殿,朝中都曾有一些直臣进谏,痛陈其害,但是曾经可以宽容纳谏的皇帝陛下,但凡在修道之上遇到阻力,便显得无情且冷酷,许多朝中直臣就是因为劝阻司天台的设立和通天殿的修建,触怒龙颜,下场凄惨,罢官免职发配边疆那已经是万幸,满门被斩却也是常有的事儿。
即使是在通天殿的修建过程之中,但有地方出现纰漏,负责的官员必死无疑。
六部衙门,如今最高危的便是工部衙门,在修建通天殿的这几年时间内,工部尚书走马灯般被调换,罢官的罢官,掉脑袋的掉脑袋,其下面具体负责施工的工部官员,被斩杀的更是不在少数。
楚欢固然有冲动的时候,但是大多数的时候还是十分冷静,他已经摸的清楚,对于皇帝陛下而言,如今最大的逆鳞便是修道,任何妨碍修道事务的人和事,皇帝陛下都会辣手无情予以解决。
虽说皇帝陛下看起来对自己似乎有几分欣赏,甚至要利用自己做某些事情,但是楚欢更加明白,在皇帝陛下的眼中,自己无非是一个稍起作用的不起眼的棋子而已,自己如果阻扰了修道事务,皇帝陛下绝对不会对小小的户部主事有任何的情面可讲。
忧国忧民,固然是好事,但是没有那分量,也只是徒自叹然而已。
楚欢很清楚,自己只要在司天台药草银上有丝毫的差池,用不上皇帝对自己发难,胡不凡一干人势必就会借此机会将自己置于死地。
无力改变的东西,楚欢只能做出痛快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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