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欢知道这位仓部主事复姓欧阳,单名一个志字,在户部之中也是见过几面,但是却从来没有说过话,对此人并不了解,但是今日听他所言,却发现此人还真是有几分才干,一番话下来,却是条理清晰,很有道理。
这欧阳志还真是安国公一党中人,但是安国公一党自然也不会全是酒囊饭袋,欧阳志本身也还是颇有才干。
欧阳志话声落后,有些人便微微颔首,金部主事却已经淡淡道:“你说的倒是轻巧,如果一切如你所说,拨些银子下去就能够平定天门乱匪,那倒也算得上是一个好主意。不过你粮仓吃紧,却不想想金部银两难道不吃紧?”
欧阳志皱起眉头来。
金部主事向胡不凡一拱手,“部堂大人,花重金购粮,万万不可。如今金部所存库银,已经十分吃紧,西北、河北两处战事,已经耗资甚巨,月内,还要往司天台拨付五十万两银子药草银,通天殿那边,有些地方已经准备用金箔壁画,又是大一笔支出,如果再拨付银两去购粮,司天台和通天殿那边该如何应对?”
“五十万两?”欧阳志皱眉道:“司天台每季不是三十万两药草银吗?”
金部主事瞥了欧阳志一眼,道:“看来你对圣上的大事还真没有放在心上。司天台要炼制新丹,所需银两大幅增加,每季要增加二十万两的药草银。”
欧阳志眉头更是紧皱,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
胡不凡道:“通天殿和司天台事关圣上修道大事,凡事都不可与此相比。”向欧阳志问道:“除了购粮,难道没有别的法子?”
郎毋虚在旁笑道:“聚集粮草,倒也不失为上策,欧阳主事所言不错,一来可以就地解决所需,不必调动金陵仓,二来也确实可以以此断绝天门乱匪的后勤,没有粮食,连肚子都吃不饱,他们哪里还有力气作乱?不过重金购粮,倒也不必。”
胡不凡瞧向郎毋虚,问道:“你有法子?”
郎毋虚起身恭敬道:“部堂大人,如今需要花费银子的地方实在太多,如果再调拨一批银子重金购粮,这样的开支,无疑会增加我户部的负担。但是聚拢粮草之策,不必动用金陵仓,对我户部还是大大有利。下官以为,购粮还是可行的,但是却不必拿现银购粮,官府可以出具欠条,以欠条购粮!”
胡不凡眼睛亮起来,拍手道:“好计谋。江淮五州,乡绅富贾不少,每家都有存粮,而且作为我大秦粮仓,那里的粮商可也不少,据本官所知,江淮素有粮家十八商之称,有十八户大粮商,他们都有极大的粮库……地方官仓、士绅存粮、商家粮库,这些粮食如果收拢起来,那可是数目庞大……!”他就似乎真的找到了不世良策一般,显出欣喜之色,“可派人去往江淮,下令江淮户部司出面,直接出示我户部借条,向他们借粮,他们如果要银子,咱们给他打银子欠条,如果要粮食,等到天门乱匪被平定,秋收之后,再将所欠粮食加倍偿还给他们。”
便有数名官员纷纷笑道:“果然是好法子。”
郎毋虚显出得意之色,显然为自己的妙极沾沾自喜。
欧阳志却是显出吃惊之色,立刻道:“部堂大人、侍郎大人,这……这万万不可!”
胡不凡和郎毋虚顿时都沉下脸来,金部主事似乎与欧阳志关系不睦,闻言立时叫道:“欧阳志,你好大胆子。部堂大人和侍郎大人想出这样的好法子,也算是为你仓部解决了一个大大的难题,你难道还有意见不成?”
欧阳志道:“部堂大人,侍郎大人,下官并非有意顶撞,只是……只是借条购粮,祸患无穷!”
“欧阳志,你这话从何说起?”郎毋虚好不容易想出一个法子,正在沾沾自喜,欧阳志却泼下一盘冷水,还说什么祸患无穷,这让郎毋虚心中顿时生出恼意,但他是个笑里藏刀的人物,便算心中怨恼,但是脸上却还是带着几分笑意。
楚欢心里却是对欧阳志有几分刮目相看。
他在户部也已经半个月,认识的人其实也不多,了解的人更是不多,本以为户部都是安国公一党,是铁板一块,但是今日看来,内部多少还是有些问题,而这欧阳志似乎就显得有几分特别,当众说借条购粮不妥,那无疑是打了郎毋虚一巴掌,欧阳志能有这个胆色,倒也不是庸碌之辈。
欧阳志显然也知道自己的举动很有可能得罪郎毋虚,小心翼翼道:“诸位,下官斗胆直言,借条购粮,定会产生严重的后果。”左右看了看,见众人都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硬着头皮道:“天门道作乱,受害的固然是朝廷,是无辜百姓,但是最直接的受害者,便是江淮地区的士绅商家,天门道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大肆抢掠士绅商家,那些士绅和商家如今都是坚定地支持朝廷,他们在各地都有人脉,而且下面也还有庄丁护院,这些如今据说已经被组织起来,协助朝廷围剿天门道。”
“他们都是受了朝廷的恩惠,如今天门乱匪作乱,他们自然也要出一份力。”郎毋虚道。
欧阳志道:“效忠朝廷固然有道理,但是……但是下官以为,他们协助朝廷剿匪,目的也还是要保住自己的财富而已。”
众人都不说话,但是心中却也知道欧阳志所言是真,只是这话说的太过直白了一些。
“如果朝廷用借条购粮,将他们此刻视若金子的粮食收归官有,下官担心……!”欧阳志神情凝重,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胡不凡冷笑道:“你是觉着若是借条购粮,那些士绅商家会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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